夏雨的时候

夏雨的时候,你说你会想家,狂风吹着乌云,像被子一样慢慢盖过你的眼睛。你看不见眼前的雨,眼前的雨模糊不清,只留下啪啪打在窗户上的声音。脑海开始泛起十多年的洪水,洪水漫过门前小河,漫过天井,漫进屋子里,漫过床脚,早上你从阿公的床上醒来,你睡眼惺忪的爬起来,看着夹杂着柴禾的黄泥水,乐坏了。

你要下床玩水,阿公不让,拦着你,边跟你说,在床上坐好,边去找你的鞋。你的一双拖鞋随着洪水飘到的尿缸角落里。你伯父进来背着你阿婆到屋子外,离开屋子前还不忘祝福你阿公,找到鞋子赶紧到屋外,免得……等找到你的鞋,你爸把你抱起来,把你抱到屋子外面的高场地。你阿公是最后走出屋子的,他还要把一些箩箩筐筐放到高处,怕水泡坏了。

洪水过后,因为用火砖镶嵌泥砖的事情,你妈你伯母你阿婆发生了一次口角,你爸和伯在门口小桥打了一架,两人扭打在一起掉到门口的沟里,路过的三伯父跑过来救开,你伯父膝盖前被你爸铲出血,你爸头部也在扭打的时候磕出血。你在边上看着,不知所措,眼泪掉下来,流过双脸,流进心里。那时候,你还没有弟弟,你心里暗暗发誓,如果有弟弟的话,你怎么都不会动手打他,哪怕他先打你。

亚热带的阳光猛烈,村门口有一条樟水河,夏天的时候,你是堂哥们的小跟班。堂哥们兴致勃勃地剥落衣服,鸡巴搭拉着跳进河里,你站在河边傻笑地看着。慢慢地,不知看了多少次,堂哥们开始怂恿你也脱衣服下河,你胆小,站在浅浅水的地方,双手抓住河边木跳台的木板,双脚像块笨拙的木板啪啪地划在水面上。你也不知晓下水多少次,学游泳的时候,堂哥颇耐心的教你,也在你学的过程中把你往深水处拉扯,你最先学会的是潜泳,憋一口气,像个死鸭子一样猛地撞到水里,双手双脚划水,之后学会了狗刨式的游泳,后来你学会了仰泳。仰着头,看天上过往的云。如今,遇上和朋友们在泳池比赛竞速,你用得最多的泳姿还是仰泳。朋友们问你,为什么不学蝶泳。你笑笑说,水挤在胸口,不习惯。而仰泳与水接触最少,也是最省力气的泳姿。

六月天像孩子的脸,刚才还晴空万里,慢慢的,从山凹间冒出一片乌云,接着山顶也堆起一片片乌云来了,眼看着雨幕从北山那边飘过来,在水里游泳的你们,还不尽兴,打紧从水里爬上来,摘大张的芋头叶子盖住衣服,继续下河游。雨水慢慢打在水面上的脸,眼睛也模糊起来,这些脸慢慢往桥底下聚拢。

风吹着乌云,乌云下的阵雨很快就会过去,你们从水里爬出来,光着身子坐在石头上晒太阳。多年之后,你一直认为那就是你们最早的裸体行为艺术。


文|客家阿威 编|莫名

第169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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