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痕 迹
痕 迹
散会以后吴畏感到压力很大，他又拿出了年初局里下发的“目标考核细则”逐条对照，把好补的材料从电脑上下载修改，半天功夫他就“写”了《文明创建计划》和《文明创建实施方案》，第二天他又“写”了《安全工作总结》和《法制工作总结》。有的材料吴畏根本不能补，于是，他就去找马腾飞。
“马处长，属于我们办公室的材料我已经补了，有的材料属于其它科室的，请你同分管处长联系，叫他们去安排。还有，按照‘目标考核细则’要求，处长每年要同副处长谈心、谈话两次。”马腾飞一听，端起的茶杯又重新放下，说：“我不是叫你写了吗？”
吴畏忙解释说：“我是写了，你同每个副处长之间的谈心谈话和每个副处长之间的谈心谈话我都写了。可是，按照‘目标考核细则’要求要有照片。而且，每年要求两次。”
“妈的，局办公室的那帮人就是吃饱撑的，尽琢磨这些空的、虚的。”说过马腾飞抽出一支烟点上了火。
吴畏补充说：“前天上午开会的时候，局办贾主任强调每项工作都要有痕迹，今年的年终考核他们主要是看我们的工作痕迹。”
马腾飞吸了几口烟后，说话口气变缓了：“没有照片现在就补照，你把几个副处长都叫来，就在我办公室照。”
四个副处长都来了，吴畏说：“一年要谈心谈话两次，要两张照片。”
“这不好办吗”刘处长说着把马腾飞拉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又说：“我先坐在马处长左边照一张，然后脱下外衣只穿衬衫，再坐在马处长右边照一张。”
按照刘处长的导演，马腾飞穿着毛呢外套同四个副处长各照一张照片，这四个副处长都是坐在马腾飞左边的。然后，马腾飞脱下毛呢外套，只穿一件衬衫，又同四个副处长各照一张。张处长里面穿的是圆领毛衣，毛衣里面是圆领短袖T恤，所以，他就穿短袖T恤拍照了，照片打印出来后，人们都说像，太像了，简直就是夏天拍的照片。
其它科室的材料也都补来了，吴畏按照“目标考核细则”的内容，把所有材料分成“行业管理”、“安全生产”、“文明创建”等十六大类，每一大类都有五六个小类，共七十五小类材料。后来，吴畏买来了一百零五个档案盒子，才把材料装完。每个档案盒的正面和侧面都规范地插上了“行业管理”、“安全生产”、“文明创建”等标签，标签除了表明“文明创建”大标题外，还表明“文明创建工作计划”和“文明创建实施方案”等小标题。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吴畏把马腾飞请到会议室观摩。“好，人是衣马是鞍，那么多乱七八糟材料朝这档案盒里一装，就好看多了。”马腾飞很满意。
考核组终于来了，带队的是局办公室主任贾全，成员有办公室张副主任、夏副主任、安全科季科长、法制科刘科长和督查室赵主任。贾全刚跨进会议室门，看着靠墙摆着的长条桌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湛蓝色的档案盒，说：“哎呦，这真像我们当兵时走的分列式。”
马腾飞跟在贾全后面，说：“这都是按照你的指示，每项工作都留下痕迹。”
贾全随手从“分列式”中抽出一个档案盒，轻声地读着标签：“文明创建之工作计划、总结。”然后，他又抽出一个读：“行业管理之问卷调查。”贾全让档案盒“归队”后，对马腾飞说：“马处长，做了不少工作啊！”
考核之前马腾飞先做工作汇报，马腾飞拿出一叠厚厚的汇报材料，看样子至少能读一个小时。马腾飞一边读，一边还脱稿讲解。考核组的人也不急，他们有的低声交谈，有的在玩手机。马腾飞在读稿子的时候，不时用余光扫视贾全，贾全也看到了马腾飞在用余光看着自己，两人目光相遇时，马腾飞很快就把目光移开，贾全却微微地一笑。
马腾飞看出了贾全知道自己在有意拖延时间，于是，他加快速度，提前结束了汇报。放下稿子的时候，马腾飞歉意地笑了笑说：“我们单位点多面广，工作内容涉及到各个乡场镇，汇报的时间有点长了。”
“没事没事，总是要把干过的事情讲完嘛。”接着贾全对考核组的人说：“按照之前分工，你们各自查看各自的材料。”
马腾飞带着几个副处长离开会议室，走到门口时对吴畏说：“你同几个科长要做好服务，考核组要看什么材料你们赶快拿出什么材料。”
马腾飞和几个副处长都走了以后，吴畏有点几张了，他觉得自己和几个科长，就像大部队撤离后留下来打阻击的小分队，他非常清楚自己手里的“枪支弹药”，没有一样是过硬的“武器”。吴畏看着长条桌上一排排、一列列的材料，心里只是发怵。
贾全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没动，他就像一个镇定自若的将军似的，一时叫张副主任拿一份材料给他，一时又叫季科长拿一份材料过来。看过材料以后，他都在本子上写点什么。
“吴主任，你过来一下。”贾全从一个档案盒里拿出一大叠材料，问：“我看了你们的问卷调查统计，群众满意度是百分之九十八，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五的要求，你们是什么时候调查的？”
吴畏吓得浑身的毛孔都紧锁着，他按照之前的准备，说：“是七月份调查的，是上半年的调查，下半年的调查，我们准备在十二月下旬搞。”
贾全又在本子上写着，一边写一边说：“好好。”
吴畏一阵高兴，心想贾主任也很好对付。
随后，贾全又叫了其他几个科长，几个科长回答过问题后，表情也都很轻松。
五点半下班时考核结束，按照程序考核组还要向被考核单位现场反馈情况。
吴畏叫来了几个处长，几个处长每人手里都拿着本子和笔。
贾全把自己的本子翻开，说：“从考核的情况来看，年初局里部署给你们的各项工作，你们都开展了，而且，每项工作都有计划、有方案、有措施、有进展、有总结，总的来说都留有痕迹，都有看头。”
吴畏手里拿着笔记着，心里却想：什么都要看痕迹，以后大家都不要工作了，都来制造痕迹。
“我为什么强调痕迹呢。”贾全接着说：“因为上面来检查也是看痕迹，你们干了一年工作，他们半天检查，看什么？还不是看材料、看痕迹。”
马腾飞放下手中的笔，会心地笑了，满脸洋溢着成就感。吴畏看见马腾飞笑了，自己也笑了，而且还微微地摇着头，笑意里流露着不可思议。
“但是”，贾全立刻转变了口气，看着马腾飞，说：“在做材料的时候要考虑到细节。”贾全又把目光移向了吴畏，心想：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比如，你们的谈心谈话照片与谈心谈话记录不吻合，你们记录上写着谈心谈话地点是会议室，结果照片是在马处长办公室。”贾全说过后，马腾飞狠狠地瞅了吴畏一眼。
接着贾全又说：“还有，你们的问卷调查，群众满意度是百分之九十八，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五的要求。可是，你们存档的问卷正好一百份，九十八份是满意的，两份是不满意的，这不一眼就让人看出问题了吗。”
贾全喝了一口茶，然后说：“做工作一定要细啊，细之再细，细节决定成败。如果你们到会议室照相，不就行了吗。你们那个问卷调查，要是存档一百二十份，或者，一百八十份，然后，再按照百分之九十八比例划分开来，这样任何人来考核都说不出什么。”
吴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连声说：“谢谢贾主任、谢谢贾主任，我们今后一定要把工作做细。”
这时马腾飞合上本子，说：“谢谢贾主任，针对你提出的问题，我们明天就整改，一定整改到位。”
接着马腾飞走到贾全跟前，小声说：“走吧，换个环境弄两杯，放松放松。”
贾全合上本子起身，这时吴畏走过来了，他拍了拍吴畏的肩膀，说：“吴主任，看得出你们做了不少工作，但是，痕迹太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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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徐世荣，男，江苏省泗洪县人，平时喜欢写点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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