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春 桃
春 桃
赵桐林||山东
春桃在距村子二里远的胶河遇到了一件倒霉事。
那天，她顶着毒日头独自一人去河边的泉子里取水，灌好水刚要往回走，忽然从下游那个长满水草的湾子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泼水声。春桃以为有条大鱼从下水游过来了，就放下捆好水桶的小推车，好奇地往发出声音的草丛里望去，就见比人还高的苇子摇晃不止，间或从那里甩出来些雨点大的水珠子，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春桃判断或许是两条大鱼打架，一旦出现两败俱伤的局面，她岂不可以坐收渔人之利？想到这一层，她的心跳加快了，还下意识地往身后张望了一下，看看有没有过路人来分她“一杯羹”！还好，不但人影没个，就连个鬼影都没有，耳边盈满了知了不知疲倦的长吟，空气中还有股河中水草被烈日蒸发出的独特湿腥味。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春桃禁不住诱惑又往前走了几步，挽了两下裤腿子，决定亲去看个究竟，谁知脚刚趟进河里，她就惊叫一声，整个的人像颗弹丸一样被射回到了河岸上，顿时花容失色，魂飞魄散！原来，春桃看到了苇丛中有一条茶杯粗的水长虫正在吞噬一条大鲶鱼，大鲶鱼的头已经被吞进去了，外面大半截身子还在拼命挣扎！水长虫的脖子撑得碗口粗，一双小眼睛发着绿光，凶巴巴地望着她，仿佛在警告春桃，假如入侵者胆敢过来要求分“一杯羹”，由此所产生的一切后果，概不由本水长虫负责……
那天，春桃都忘了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
或许是河边那次惊吓落下了病根，此后，春桃就一直懒怠动弹，浑身乏力，夜里睡不着不说，还经常做噩梦。男人曾陪春桃到过好几家医院，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眉目来，药倒是吃了不少，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发厉害了。
无奈之下，只好去看大仙。大仙半睁着眼睛先是怪他们不早来，接着又说病情严重，好像她也治不了，男人开始绝望起来，额上开始往外直冒虚汗，幸而大仙接着说还可以治治看的，不见好再来找她，就给了几个草蛋蛋做成的神药。大仙用枯树枝般的手指接过钱，这回是死闭着眼皮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回家的路上男人越想越不对劲，就趁春桃不注意，把神药随手扔进路旁的深沟里了。难道就这样听天由命不成？男人思来想去，认为妻的毛病的根源应该还是在心理上的，决定尝试一下邻居王奶奶的建议，亲自到河边去给她叫叫魂，很可能是妻的魂给吓丢了。虽然王奶奶坚持说只需要男人一人去河边叫魂就行了，男人却坚持要媳妇一起去。男人有自己的想法，他认为女人的毛病纯粹属于心理问题，就像蒙着一层薄纸，只要戳破一个洞，一切就都明朗了。
最终，三人一起来到河边。在王奶奶的指导下，男人先把做熟的面鱼、面鸡扔进河里，点燃了烧纸，然后就开始念叨起来：“苍天在上，未知何方神圣，屈驾胶河，拙荆冥顽不灵，妄想意外之财，以致惊动天尊，实属大逆不道，罪该万死！念拙荆初次冒犯，上有八十高龄之翁姑，下有未成年之儿女，且自惊驾以来，寝食皆废，神不守舍，貌渐羸弱，悔恨何及！今备薄礼若干，元宝无数，盼圣灵潜心修炼，不计拙荆之罪，则冲天有日，驾云播雨，滋润万物，天下幸甚！苍生幸甚！小生一家幸甚！”念毕，那两位早都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距离胶河岸边的“叫魂”仪式已整整过去六年了，男人跟春桃结婚也已三十五年了。三十五年前，春桃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男人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小伙子，而今，他们都是奔六的人了。他们的婚姻生活目前来看和风细雨，波澜不惊，唯一的波折就是春桃在胶河岸边受到的那次惊吓使她大约有一年时间神经兮兮，幸运的是男人是个富于幽默感的人，男人精心策划的那番叫魂仪式此后竟成为他们生活中的润滑剂，尤其是当春桃郁闷的时候，男人适时恰当的表演往往逗出她的眼泪来，久而久之，春桃的那个毛病竟消失了。
通过这件事，春桃认识到婚姻的幸福有赖双方深深建立在爱的前提下的相互滋润，相濡以沫。春桃曾尝试换一个角度看自己经历过的那件事：如果丈夫就像机器人似的仅仅出于对她的义务而陪着她看病求医，抱着反正自己已经尽力而为了，你好也好，歹也好，反正我是问心无愧了的心态，不去逗她笑，不去替她擦掉腮帮上的泪珠，不去回忆婚后生活中的那些属于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生活故事，那她的精神世界肯定将会疯长起杂草来，彻底将她窒息！如果是这样，男人与其说是春桃的丈夫，不如说是春桃的监狱看守人了。
有一次，男人曾经笑着问春桃：“我对你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春桃不假思索的回答：“你是老天派来给我叫魂的……”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赵桐林，1966年生，1986年于山东省胶县师范学校毕业后到乡村中小学任教至今，曾有多篇文学作品发表，如《胶河柳泉》发表于《青岛日报》琴岛栏目；《乡村女教师》《远去了的星星》《草帽子》等发表于《山东教育》教师文苑；《故乡的梦》发表于《散文诗》杂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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