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俊朝 | 看戏
看戏
文|魏俊朝
此生,与戏有山高水长的缘。
很小的时候,只要有戏,便被母亲带着,不管路遥,穿村过寨,风尘仆仆赶去看。台上,戏子莲步轻移,长舒广袖,摆动湘裙,声如裂帛,大放悲声。台下,观众脖子伸得游蛇似的,眼睛瞪得如桃,洗耳恭听。“剪烛伴读情意深,盼望夫君登青云。谁料你一朝成富贵,得了新人忘旧人……”秦香莲如鲠在喉,泪眼婆娑。母亲浑身战栗,心里也有一种锥心刺骨的痛。我年幼无知,望着母亲,一脸懵懂一头雾水。从此,秦香莲在我心里安营扎寨,成了一生漫漶不了的记忆。
上了小学,东岗上有一牛市,离学校很近。到了交易日,牛尾如林,人头攒动,噪杂喧嚣。闲暇时,这一片开阔地,便成了戏场。逢戏,人们挈妇将雏,从四面八方聚拢来。锣鼓铮镗,管弦嗷噪。这声音如丝线一般撩拨着一颗少不更事的心。待到自习课拽上同桌,一溜烟奔向戏台。拨开如堵的人群往里挤。台上,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青衣素颜,弓身鹤形,正摇头晃脑,吱吱宁宁地拉着二胡。演的是《屠夫状元》。胡山正手舞足蹈,咿咿呀呀,正唱的可劲哩。这个“磨刀霍霍向牛羊”的家伙,因心存善念,竟然一朝得势,平步青云,拜相封侯了。这让十年寒窗,囊萤映雪,阅经读史的学子情何以堪?后来,才知道,这是戏说演绎,只为激浊扬清,劝世人要在心里植下善的根呀!
后来,读初中,到了县城。七八门功课如战机在头顶轰鸣。席不暇暖,疲于应付。看戏成了奢望。但对戏的爱却与日俱增,如树根盘在了心里,郁郁葱葱。那时,团结乡中大门口有一棵百年古槐,树身裂纹斑驳,枝干虬劲,葱茏如盖。树下,有一小卖部。女主人年逾不惑,老树苍颜是个戏骨。收音机里天天都在唱海连池的戏,“小苍娃我离了登封小县,一路上倍受饥饿熬煎……”声音浑厚,幽深的苍凉在里面飞旋。每次偶遇都要听上几句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如“灞陵伤别”一般失落。后来,听说演小苍娃的海连池在郑州仙逝,竟情不自禁,珠泪滚滚。
高中毕业后,游历四方,羁旅天涯四五个春秋。后在父母的敦促下结婚生子。晴耕雨读,小日子过的遂风顺水,波澜不惊。村子叫郭营,处处荡漾着炊烟与乡愁。年逾古稀的郭忠良清癯简静。戏是骨骼,支撑着他的前世今生。一帮徒儿跟着他唱念做打,在戏的田地里耕耘,从夜雪初霁到朝暾蒲上。那些肌骨莹透的小儿逐渐筋强骨壮,撑起了戏曲的一片天。我曾与他在“一轩明月,花影参差”里品茗倾谈。从他喃喃的话语里感受他对戏深入骨髓的大爱。如今,戏曲萧条,郭老健在,戏校已成了昨日黄花,只是我依然难忘它往昔的繁华……
年过而立,生下一女。六岁,去了县城的小白花艺校学戏。师从新野戏曲名角儿马慧。马慧早年在新野曲剧团,是新野戏曲百花园里的一朵雏菊,散发着馝馞的清香。她个小,唱腔却清丽,艳绝一时。后来,办艺校,推新人。使新野曲剧这一传统的曲艺形式得以薪火相传。一天,艳阳熠熠,去接女儿。马慧正教女儿唱《穆桂英挂帅》。“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我报国臣”。女儿肌肤如雪,粉嫩的小手比划着,唱腔高亢,绕梁三日。使我一下子穿透那历史的云烟,走进了兵连祸结的大宋……
如今,行走在卧龙岗下,日子过得四平八稳,卖卖菜,哼哼歌,一个秋风萧瑟天气凉的日子,有朋友自远方来,十几年不见,去某饭店,举杯把盏,肆意倾谈。老板的手机里传来申凤梅的唱腔。“四千岁你莫要羞愧难当,听山人把情由细说端详,想当年长坂坡你有名上将,一杆枪战曹兵无人阻挡……”我竟然一下子眼里潮润润的,好久没听戏了呀。
正月十二,菜店隔壁的老乡送来几张戏票。下午三点,赶到了位于文化路与中州路交叉口的南阳大剧院。里面人满为患,多为身处迟暮,容颜染霜的老人。一场《凤求凰》,让人愁断肠。这尚书家的千金怎么就偏偏喜欢上了一介布衣的落魄郎。蔡尚书自然恼羞成怒,棒打鸳鸯。可怜一对痴情人,人面桃花两相忘……这人世间的情,不是每份都善终。如果牵手,就与他(她)琴瑟和谐,白首不相离。如果错过,就把这份情折叠,摆放进心底的一角,默默地祝他(她)一生安好!
如此,最妙。不是吗?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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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魏俊朝,网名布衣之恋,70后,在光明日报,人民公安报,法制日报,南阳日报,南阳晚报等发表散文(诗)200余篇。散文《怀念老家》获南水北调精神与文化全国征文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