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舒辰/寻味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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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辰
汪曾祺先生曾经说:“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想想也是,岁月漫漫,若不把生活嚼得有滋有味,日子如何能够过得活色生香?最近,在网上看到热传的照片“卤味柜台下上网课的女孩”,心中不禁蓦然一动。照片里,一间不大的铺面案板上整齐地码放着各色诱人的荤素卤味;案板之下,略显凌乱的物料之间,一位小姑娘正侧身斜坐在纸板垫起的小方桌旁专心致志地上着网课。方桌上,一盏朴素的老式台灯发出耀眼的白光,点亮了女孩儿小小的专注的面庞。电脑前,平铺的练习册上承载着对于未来的憧憬。
台上是生活,台下是希望。一组质朴的照片让我们得以饱览到最真实、最平凡的生命里流淌着的温情与努力,或许还稍带着一点点生活的艰辛。然而,透过这些酱汁鲜泽的卤菜,一股淡然的烟火气中的幸福却让人良久难忘。寒来暑往,知足常乐,原来平凡可贵,就是将生活里琐碎的艰难统统丢进大锅里用旺火煮开,然后不断地翻腾搅拌,直到收汁成一案色香俱全的美餐。
“慢品人间烟火色,闲观世事岁月长”。烟火气里的感动从来不需要刻意寻找,只需要用心体会。或许那是一个悠然的夏日傍晚,华灯初上,街头的小吃摊传来了阵阵吆喝。昏黄的马灯下,煎蛋饼的油花滋滋地四溢着撩人的香气。人行道上还有几个年轻人捧着纸盒里热乎乎的烤冷面和关东煮吃得正香;或许那是一条窄窄弯弯的胡同拐角,绿槐灰砖红墙,一辆装满西瓜的排子车旁,光头赤背的胖大爷正摇着手里的蒲扇高声赞美着自家的沙瓤西瓜多么脆甜。
不一会儿,便有大院里的主妇们围上来挑选,有时候还会让瓜农切下来一个小三角块比一比、看一看。或许那是某一个微凉的清晨,皮肤黝黑的环卫工人正开着垃圾车从你的身旁慢悠悠地经过;又或许那是骄阳似火的午后,顶着黄色头盔的快递小哥正提着袋子,顾不得抹去额间的汗水,急匆匆地跑步上楼。一幅幅徐徐展开的热火朝天的生活画卷里描绘着多少市井街头特有的风土人情,那些正在为生活而默默奋斗的小人物,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的对于未来的希冀,是一种多么真实的美丽。
更何况,这种美丽之中尚且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与雄浑。正是此间无数普普通通的劳动者,他们过好小日子的决心与毅力,压成了一道道千百年间历史车轮滚滚前进的清晰辙记。最平凡的烟火气里氤氲着最坚固的文化,饱含着对于生活的祝福,予以时处困顿的人们无穷奋进的力量。它蒸腾出尘世最温暖的精神底色,历久弥新,生生不息,它浪漫得如诗如酒,不觉自醉,让我们感到人间值得。
这使我不禁回想起在武汉的那些日子。大约两年前,刚刚完成论文答辩的我工作尚无着落。彼时,我独自一人前往武汉参加一家单位的复试,岂知结果并不如意。看着身边的同学都陆续地找到了称心的工作,原本就心情沉郁的我不由更添了几分惶恐与焦灼。
在武汉,我住在旅店二楼一间自带阳台的小单间里。在这座连日阴雨绵绵的城市,若将换洗的衣物晾在室内,非三日以上绝对不干。对于衣物有限的住店人来说,实在麻烦多多。可是有了阳台,情况便大不一样。当然,这座小阳台上并没有现成的晾衣绳,于是我便灵机一动,将晾衣杆的一头横放在屋窗外沿的水泥台上,另一头斜搭在小阳台的外墙,然后再把洗过的衣服挂在晾衣杆上。这办法确实不错,往往只需一天的时间,衣服便能完全干透。自然,前提是你得赶在下雨之前把衣服收进来——这却并非易事,须知六月里江城的天气恰似在外打拼的青年人的运气,变化无方、捉摸不定。你永远猜不准什么时候天上便悠悠然飘起了细密的雨丝,也不会知道什么时候老天爷赏了面子突然间云销雨霁!
旅店的小阳台下是一条长长的、繁华的小吃街。街面很窄,两旁鱼鳞般栉比着各式的商铺,其中小饭馆最多。倘若你沿着这条蜿蜒的小巷一直向里走,再爬过一处并不陡峭的斜坡,便可到达武汉大学文理学院的后门。每逢夜幕初临,小巷的路灯接连亮起,年轻的学子们便成群结伴地来到这里,为狭窄的弄街带来了无限的生机。我爱看小吃街微醺的烟火之色,热的气,闪烁的光,来来往往的人群。金黄色的炒饭在铁锅里上下翻腾,喷香四溢;漏勺从咕咚咕咚的沸水里捞出热腾腾的水饺;臭豆腐摊前照例上演着爱恨交织的大剧;奶茶店的音响里循环着老板最喜欢的那首歌。烟火气里的百味人生,追逐着平凡的梦想,诠释着这个高速奔流的时代里最诗意的表达。在这里你会看到疲惫了一天的人们怎样尽情地释放庸常生活里淋漓的快意,而那些正在案板前兢兢业业忙碌的身影则会在某一瞬间让你明白,原来自己的奋斗并不孤独。
更何况,似曾相识的烟火气还会在无意间撩拨起我们对旧日美好时光的追忆呢。许多年前,每逢夏日的傍晚,徜徉在故乡的大街小巷随处都能够看到缠绕着闪烁彩灯的露天大棚。烧烤店的老板们把烤炉挪到外面,火苗翻飞之间,为食客们送上一份深夜的温暖。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小人物,本本分分地工作,平平淡淡地生活,在这个找不到“容易”二字的成年人世界里,寻觅着被美食治愈的短暂快乐。约上三五个还能彼此打趣的老朋友,几个粗犷的大老爷们往印着油渍的塑料桌边那么一坐,扯着嘹亮的嗓门,聊一聊老工业基地渐行渐远的荣耀,不时地吹吹牛皮,发几句不痛不痒的牢骚;点几盘烤串,最好再搭配两碟毛豆和花生,吃到汗流浃背时索性敞开衣襟,露出浑圆的肚子,对着扎啤杯里就要窜出杯沿的白沫猛嘬一口,然后幸福地闭着眼长哈一下,过一会儿,高声叫道:“老板,再来三十根羊肉串!”再艰难的生活也总会有那么一刻绚烂如歌。
都说宵夜是一个城市的灵魂,与这座城市的人们有一种骨肉相连的温存。
在武汉,我常常在巷口那家距离旅店最近的烧烤摊上度过惬意的宵夜时光。腾腾缭绕的烟火气里飘来一阵阵撩人的肉香,寻味而去,就能在他乡邂逅一抹烙印在胃里的童年记忆。你看,老树的枝丫上,老板自挂的小灯照亮了油乎乎的案板,晶莹剔透的是生蚝和鲜鱼片,牛羊肉和猪五花粉白相间,嫩生生的鸡翅被刷上了一层秘制的酱汁,憨态可掬的猪蹄闪动着油亮的光泽,红彤彤的对虾,碧油油的韭菜、金灿灿的玉米,自然还少不了包裹着鸡蛋液的小馒头以及风味独特的面筋和豆皮……站在这些令人垂涎的荤素食材面前,下决心减肥是一件很难的事。慵懒的仲夏之夜荡漾着细盐般微咸的气息,烤炉里,火与肉正交融得丝丝入扣:肥嫩的油脂滴进跳动的火焰,“滋啦”一下窜起一股浓烈的油烟,鲜腻饱满的肉质瞬间披上了一件焦糖色的外套,翻来覆去之间,兴致勃勃地等待着撒料的高光时刻。少顷,最为激动人心的瞬间终于姗姗来临:纷纷扬扬的孜然伴随着老板灵活的手掌欢快地一跃而下,辣椒面、芝麻和五香粉一齐放开了喉咙,兴奋地高歌着味觉的和声。
这时候,唯一能够与炙热的炭火比肩闪亮的只有食客们贪婪的眼神。多少次,我可怜兮兮地挤在排队的人群里,任凭舌根下方酸液泛滥,巴巴地关注着有无轮到自己的烤串上炉。天下美食,唯热不破。小心翼翼地捏好烤串的铁签,用牙齿轻轻撕开混合着肥腻热油脂的嫩肉,感受焦脆的肉汁在口中“砰”的一下迸溢开来,好吃到瞳孔都不禁微微放大。
于是,在这个销魂的夏夜,你快乐地挥着烤签,咔嗤咔嗤地嚼肉,左一口右一口,左一口右一口,心里满满的干脆与满足。当然,唯一的不快乐发生在交钱的时候。与老家相比,这里的肉量给得多么少啊!一只羊肉串两块五,用两根极细极细的铁丝串着,伶仃地只挂着四块指甲盖大小的肉粒!难道是老板有意要表达物以稀为贵、少吃多滋味的道理?可惜你偏偏就是吃不够,狼吞虎咽完第一拨之后总想积攒点儿勇气再买几根!眼看着钱包一点点瘪下去,再摸摸渐渐鼓起的肚皮,禁不住又在头脑里残忍地算一遍卡路里,你也曾有过犹豫:明明知道晚上吃串必然发胖,奈何白天里你想吃人家烧烤店还不开门呢……几番无力地挣扎过后,一切都回归预料之中。只是这一次,为了降低负罪感,除了肉串,你还想搭配点儿素食。劲道又嫩滑的香菇和洒满了蒜蓉的紫茄成为了你无法抵御的引诱。一番大快朵颐后留恋地舔一舔烤签,腆着撑胀欲裂的肚子,迈着沉重的八字步缓缓地踱向旅店,一路上你对着自己说:就算胖死今晚也值了!生年不满百,想吃就是缺,不吃饱了哪有力气找工作!想到这里,你打了个饱嗝,幸福地微微叹息。灯火摇曳的深夜食堂,多么平凡热辣的市井人生!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任凭悠悠时光如白驹过隙,那股油滋滋的生命力却依旧于我们的血脉里代代传承。在这片我们努力生活的土地上,在每一处烟熏火燎的食肆里,世俗化与人文化正在共同演绎着属于平民的英雄主义,每一张平凡的面孔都被放大到难忘又鲜活。
古往今来,民以食为天。熙攘喧阗的《清明上河图》数不尽的勾栏瓦肆之间,攒动着多少安乐茶饭的天朝小民。遥想在炎炎的夏日,他们定会痛饮一碗“冰雪凉水、荔枝膏”的香饮子;朱雀门前,“自州桥南去,当街水饭、熬肉、干脯”,还能吃到可口的肚肺鳝鱼和包子鸡皮,不知是多少宋朝吃货的觅食圣地;他们和今天的人们一样喜欢“下馆子”,《东京梦华录》里忠实地记录了当年的场景:“市井经纪之家,不置家蔬,往往只于市店旋买饮食”。热乎乎的烟火气拉近了千年的距离,市井文化有容乃大,任何人都能从中找到合适的位置。大家在烟火人间默默地安身立命,烟火不绝,希望不灭。在这里,每一双勤劳的手掌都不会被辜负,每一个朴素的愿望都能够梦想成真。倘若你驻足细观,在那些不为关注的角落里,一定会看到许多不言自明的故事。
夜风温柔地拂过江城每一条小巷,徐徐地汇入到漫天星河。凌晨三点半的小吃街总会准时地响起店家备货的声音。卷帘门被推了上去,发出轧轧的声响,工人们唧唧喳喳地用方言小声交谈;成箱的货物从三轮车上乒乒乓乓地卸下,伴随着忽高忽低的吆喝,沉闷地掷于店铺的门旁。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那时正值午夜与清晨的相交之际,空气里裹挟着特有的清凉,有好几次,我独自披着外衣,于阳台上默默俯视着楼下走马灯般穿梭的身影。不眠的路灯闪烁着别样的柔光,淡淡的夜雾模糊了他们的面庞。在这条狭窄悠长的小巷之中,我的眼前仿佛幻化出一幅生动图景:无数勤勤恳恳的市井小民正于历史的长河里踏歌而行。可敬可感的劳动者,虽然个体的形象与姓名早已湮没在浩渺的宇宙,却以磅礴的群体汇聚成伟大的合力,永远于天地间熠熠生辉。
熹微的曙光渐次撩开了薄纱般轻柔的夜色,蒙蒙的天宇上疏落着寂寥的星辰,街道与房屋慢慢浮露出清晰的轮廓。不知从什么时候,工人与三轮车都不见了,卷帘门被重新放下,岑寂的小巷里只剩下风声与蝉鸣,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一场浸润中宵的幻梦而已。琉残月如霜,兀自高悬于西边的天幕,几抹浮动的霞影已然聚集在东方,初生的朝阳正在凝聚着喷薄的力量。这时候,你抬起头,凝望着绯红的云朵下若隐若现的灼灼金光,不觉间才恍然感到昨天真的已经远去,新的一天正带着新的希望悄然来临。
旅居在武汉的那段日子,我几乎吃遍了附近所有的餐馆,后来便固定只到其中的一家去吃午饭。原因是别人家的西红柿鸡蛋汤都要卖十块钱,唯独她们家只卖九块,而且还可以免费盛饭。这是一间最不起眼的小饭馆,虽然装潢颇为寒酸,却永远收拾得干净整洁。饭馆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台电视,每逢午饭时间,总能在新闻里看到衣冠楚楚的大人物相互握手的画面。老板娘的女儿看上去只有四岁光景,长着一张典型的南方式团子脸,小嘴儿嘟嘟着,十分可爱。小女孩儿很喜欢画画。我时常见她趴在店里左手边第一张桌子上,肉乎乎的小手狠狠地按着圆珠笔,在记菜的便签上“刻”着力透纸背的线条,一副非常快乐的模样。那张桌子上还放着两只巨大的电饭煲,腾腾的热气氤氲着袅袅上升,摞好的纸碗整齐地叠放在一旁。老板娘穿着一件粉色的旧围裙,找客的零钱装在围裙的前兜里。每逢不用上菜的时候,她就会坐在女儿的身旁,噼里啪啦地按着计算器兴致勃勃地算账。有时候,小女孩儿大作完成,便把毛茸茸的小脑袋蠕动到母亲的鼻尖底下,嫩声嫩气地咯咯笑着,满脸兴奋地期待着表扬;有时候,满屋里也会菜香飘荡,后厨正在颠勺,明亮的火苗里闪烁着对于生活的执着微光,让人们相信小店母女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家人闲坐,烟火可亲,不禁使我回忆起自己童年时被爱萦绕的温馨与甜蜜。很多年前,我的母亲在一间临街的商亭里给人理发,剪一次头能赚五元钱。
在那段颇为艰辛的岁月里,母亲一点一点地努力攒钱,对于未来充满了信心。母亲喜欢把积攒的百元大钞藏在花瓶里。我还记得她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晚上坐在床沿边数着钱,满脸喜不自胜的样子。虽然生活不易,但是对于我的学习,母亲却抓得很紧。放学后,我回到发廊,如果赶上店里没有客人,总会看到母亲正坐在长椅上,一笔一划地抄写着要考我的单词。于我而言,儿时的生活虽然并不富足,但是“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家是最温暖的港湾,让人们对于生活的艰难,一往无前。只要提着一口向上的气,于烟火人间永远都能找到梦的光点。
由于费用低廉,旅店的住宿条件自然也不太乐观。那一天,恰好浴室的花洒支架又坏了,洗澡变得十分困难。好不容易凑和着将澡洗完,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捧起了手机,心里突然琢磨着要不要换一家旅店。浏览着网页上万花筒般的广告,我想,这世界上还会有谁不喜欢住在临江的酒店里呢?那些的房间全部位于商务大厦的高层,从室内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到整个壮阔的长江夜景。照片里,宝蓝色幽阒深邃的苍穹下,彩练般的长江大桥飞跨两岸,层叠斑斓的倒影伴随着粼粼的波光折射出梦幻的色彩,那色彩悠悠地沉浮荡漾,为江水浸入一派渺渺的灵光,当真是江山如画!
当然,去住豪华的临江酒店,对于我这样的穷学生而言不啻于天方夜谭,不过可以随时到长江边上走走看却也不失为美事一件。武汉的白天总是又闷又热,事实上,往往要到下午五点钟以后,我才会开启自己的观光之行。那时候,这条人情浓浓的小吃街已经在烟火之中渐渐沸腾,涌动的暗流里充斥着市民生活的轻松与随意,血液般输送着自由的气息。有时,我会先到那家烧烤店惬意地小搓一顿,待到酒足饭饱之后,再拎着点儿小吃,挤过那些与我一样吃得红光满面的食客,于小街暖暖融融的烟火里,迎着天边第一颗星辰,慢慢地踱出巷口,暂时将找工作的烦恼抛诸脑后,恣情地邂逅一段只属于自己的仲夏夜之梦。
有两个地方至今栩栩如生地保留在我的记忆里。有一晚,我独自悠然地徘徊在江滩公园,于城市苍茫的夜色里凝望着沉碧深邃的长江。那时大约是晚上八点钟之后,江面上数艘行驶的游船都被装饰得流光溢彩,纷然的灯光和着月华的清辉一同倒映在起伏的江水里,摇曳成一道道灿烂的光带。熙熙攘攘的渡船码头边,我也随着如织的人群挤上了游船。在船客们的欢笑声中,宽大的铁锚从江水里收了起来,粗重的缆绳自一旁的系柱上解开,我们的游船向着那江心的深处缓缓驶去。此时,江风飒飒,扑簌的晚凉中能闻到江水特有的腥苦。沉沉的夜幕中,我听见滔滔的水浪正从船舷的两侧哗啦啦地退去;极目之处,临江栉比的高楼满缀着流苏似的光柱,旋转的霓虹映射在江城深蓝紫色的夜空。我忽然想起,两年前我以为自己考研失败的时候,有一次心绪不宁地在海河边散步,也曾见过这一胎孪生的城市夜景。那时候的心情是多么的沉郁顿挫!可是,待到事情都已过去,即便是当年不堪其苦的烦恼,如今想起,竟也带着一丝淡淡的甘甜,悠然不尽,甚至叫人怀念。
虽然,这个世界未必每一次都对我们温柔相待,不可能每一次的结果都会带来意料之外的惊喜,但是只要想一想那些繁华光影、灯红酒绿的深处,有谁不是为了生活全力以赴,我们的内心仿佛就能够瞬间回归平静,同时滋长出一股绵绵的力量激励着我们继续负重前行。在这个异乡的夏夜,那些漂泊在外,默默打拼的小人物,“微斯人,吾谁与归?”
第二次是夜访黄鹤楼。那时正值夕阳西下,漫天瑰丽的流霞将大地山河照映得光华灿烂。我独自漫步于人行道上,向着那天际的余晖慢慢地走入夕阳。此时,周遭是如醉的酡红,包裹着渐暝的暮色,安静而不寂寞,哀怨却不悲伤。我的心头渐次萦绕起一种庄严的浪漫。电光石火之间,远远的,小山丘上出现一片闪亮的金黄,啊,原来是黄鹤楼的夜观灯亮了!宛若梦中的琼楼玉宇,这座天下江山第一楼,浸染在绮粲的晚霞里,犹如漂浮在天宇中一般,它金碧辉煌、巍峨挺拔,仿佛误入大海的一颗明珠,不禁让人相信真的曾有神仙于那里乘鹤而去。
就这样,常常是信步所至,不觉间已然夜色深沉。犹记得返京的前一天晚上,快回到旅店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钟。浓如墨染的夜空广阔而深沉,层层的灰云犹如黯然的波涛,托拱出一弯如钩的月亮。灯火阑珊的烧烤摊前,只剩下零星的食客坐在逆光里,不声不响地喝着啤酒。数小时前尚且摩肩接踵的小吃街终于空旷起来,悠长的小巷里飘荡着一丝惺忪的余味,仿佛入梦的前夕。店老板正准备收炉,禁不住我再三肯求,终于同意为我重新开火。“唉,下回早些来嘛。你买的肉串都不够我的炭火费,知不知道?”他倦怠地打了个哈欠,撅着嘴,絮絮地嗔怪着我。我也不答话,只是站在烤炉前嘻嘻地笑着,心里却不由得泛起一丝淡淡的怅惘之情:哪里还有什么下回呢?再过几个小时,当店老板又坐在小屋里串串的时候,想必我已经乘坐那返京的列车,奔向了未知的前路。平凡的市井人间汇聚着普通人的酸甜苦辣,鼎沸的人声背后莫不蕴藏着一个个哀民生之多艰的故事。习习的夜风穿梭于岑寂的小巷,沙沙作响的树叶兀自喃喃自语个不了,焦酥的肉串已经迸发出撩人的香味儿,老板一脸专注地对着炉口扇风,我们都不再说话,橙黄的马灯下,唯有翻飞的火焰正在欢快地舞蹈,升腾的烟气飘环缭绕,虚化了距离,在这个恣意而疲惫的夜晚默默地传递着温暖与安慰。我忽然想起林语堂先生的一句话来:“ 构成人生的,更多是且将新火试新茶的寻常烟火,平常小事。”我知道,在那些纷纷扰扰的寻常烟火里,每一件为了生活而努力奋斗的平常小事,都在闪闪发光。
认真地吃过那一晚的夜宵,满足地蜷缩在温暖的床上,渐渐地,不觉中宵。似梦非梦之际,依稀地听见窗外潇潇的雨声,朦朦胧胧又记起阳台上还挂着两件衣服,却实在舍不得爬起来去收;就这样,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有短短的几分钟,恍惚间小街上又传来了卸货的声音,在这个湿漉漉的雨夜,让人倍感心安的同时又好像传递着那么点儿生活的真谛:每一天,都要好好加油呀!
一晃两年多了,我也已经找到了心仪的工作,开始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旅居武汉的日子渐渐远去,可是烟火撩人的小吃街上那入口流油的肉串和九块钱一碗的西红柿鸡蛋汤,却从此如歌声般灌入记忆的唱片,伴随我转过岁岁年年。时光缓缓东流,庚子年初武汉暴发了新冠肺炎,四月的珞珈山下香径无人,唯见落樱如雪。想来那条久违的小吃街如今不知怎样一番寂寥的景象,慨叹之余,心中不免又生出几分昨是今非的感伤。
然而,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在悄然变化。慢慢地,一张张充满了生活色彩的照片犹如雨后春笋涌现在我们的眼前:在武汉,在湖北,在祖国的大江两岸,街头巷尾一间间小面馆、烧烤摊、卤煮店正在重新开张,无数小民又开始了忙碌的市井日常。城市在蔓延的烟火气里渐渐复苏,犹如经冬历春的树木,焕发出蓬勃的生机与活力。人们戴着口罩,坚韧的眼神写满了对于明天的企望,在细碎的点滴里,重拾起对于生活的热爱和勇气,淋漓尽致地描绘着某种质朴的情愫,滋味绵长。
人民推动历史前进,劳动孕育历史创造。重燃人间烟火,离不开每一位平凡的劳动者不平凡的努力。当那些生动的人、那些温暖的事,氤氲着寻常生活的气息,从岁月中缓缓而来,又向着时光里慢慢而去的时候,你只需静静聆听,聆听恣意的烟火气向你娓娓讲述着那些关于历史、文化、血缘的脉络,展现着这个恢弘的时代里每一天无数平凡的生命是怎样在这个有酒有肉的快意江湖历尽沧桑,皈依真实。
作者简介
舒辰,原名高振宁,中国青年出版社《中国共青团》杂志记者、编辑。热爱文字,热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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