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水特辑】樱桃红了（七）
眼睛为她下着雨，心却为她打着伞，这就是爱情。 ——泰戈尔
樱桃红了（七）
文｜宋宗兴
秋露浓重。晨曦中三壮离开牤牛屯，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渐渐消失在身后自己生长了二十年的家乡——牤牛屯，心中充满了无限眷恋。渐行愈显秋色茫茫，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大豆、高梁、苞米丰收在际，零星的农夫正在起早收割庄稼，三壮想，爹可能也不辞辛苦和长工们一起下地收割庄稼去了吧。想着想着，泪水悄然滑落下来。
三壮边想边走，抬头望见不远处，一老人赶的驴车掉进了泥坑中，毛驴长的瘦小枯干，车上拉了多半车的木头柈子，老人一边用力在驴车旁推着，一边吆喝着挥动手中的鞭子打赶毛驴，可是驴车挪动了几次，又停在原地的泥坑中，老人只好停在原地擦着额头的汗珠，毛驴也喘着粗气。此时，三壮走了上来，看见老人有六十多岁的样子，全白的胡须，清瘦的脸庞，满有精气神儿。三壮上前对老者说：“爷爷，我来帮你一把呀？”老人赶紧说：“那敢情好，今天算是遇着好人了，小伙子你在后面推，等我喊驴时，我们一起铆劲，推出这个泥坑就好了。”
老人挥起鞭子，毛驴四蹄奋力，三壮在后面用肩扛用手推，“驾”，随着一声鞭响，人驴一起用力，驴车一下子从泥坑中拔了出来。“吁”，老者将毛驴喊住，转头对三壮说：“小伙子，多谢你啊，上哪儿去呀，起的这么早？”三壮说：“去辽东城里。”老人问：“上辽东城起的够早的了，今儿我的驴车亏了你帮手，不然就推不出来了。”“没啥，爷爷，应该的，谁不遇上点麻烦啊。”三壮说。
老人说：“我也往辽东城里，咱们一起走，来，上我的驴车。”三壮急忙说：“不用啊，爷爷，你看这车有那么多的木头，刚才驴就拉不动，我们再上去，毛驴不就更拉不动吗？”老人说：“小伙子，这你就不懂了，刚才那是个泥坑，今儿起的早没有看到，平道再拉上点也没有事，来，上车。”三壮问：“这泥坑咋这么深呀？”老人说：“那坑是近些天下雨，加上日本人修铁路拉石头轧的，原先这道挺平整的。来快上车，咱们边走边唠嗑。”老人说完就拉三壮的胳膊，三壮拗不过老人，只好与老人一起坐上了驴车。
三壮问：“爷爷，日本人修铁路干啥？”“还不是掠夺咱辽东的铁矿，你看辽东城里日本人开的商铺，什么高木米行、满州纺绩株式会社，应有尽有，净卖些昵绒、绸布等一些洋货。咱辽东的好豆子、好芝麻一年就要收上500万斤，全运到小日本国去了。这不，又看上了咱辽东的铁矿，开始修铁路，准备运铁矿呢。”
“不是民国了吗，怎么还让小日本子在咱们辽东胡做非为呢。”三壮不解地问。老人说：“民国是民国了，可是人家小日本子有了袁大头答应的什么二十一条，在咱们东北享有特权啊。他妈拉个巴子的，这些个败家子，软骨头。”
“老人家，忘了问您贵姓了，怎么称呼您呀？”三壮此时才想起问老人家的姓氏名谁。老人说：“俺姓杜，大号叫杜海阳，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俺是山东小云南海阳人，现在家住杜家沟，祖上是清顺治八年移民过来的，俺爹为了不让俺忘了山东老家，才起了这个名字。你就叫俺杜爷爷吧。”三壮赶忙说：“好，那俺就称呼你杜爷爷了。”
杜老汉问：“小伙子，你光问俺，俺可也忘了问你了，你叫啥名字啊？家住哪儿？你爹叫啥名啊？”杜老汉一问，三壮鼻子一酸，略停一会说：“杜大爷，俺名字叫牛三壮，俺爹叫牛宝禄，俺家离你家不远，住在牤牛屯，听爹说俺老家也是山东小云南的，怎么都说是山东小云南呢，咱们国家不是有个山东省、有个云南省吗？”
杜老汉说：“哎呀，你爹可是有名呀，你家是牤牛屯的大户啊，牤牛屯最有名的是屯子里出漂亮姑娘啊，看你这小伙长得也满精神。若说小云南的来历，这个说来话可就长了：那是在明朝的时候，海上的倭寇进犯山东半岛，朝廷将驻守在云南一带的部份官兵调到山东半岛上，共有八万多人，这些官兵是四川、江浙、湖南、湖北、河南、河北一带的人，当年从军之时大部分只身一人，少数妻室家小是在驻守云南后随军。而移防山东半岛后，独身者则多与当地女子结合成家，他们多以云南为原籍，后来他们将山东烟台、威海等居住地称为小云南。在移民后，为了不忘祖先，仍将山东老家称为小云南。”三壮望着杜老汉佩服地点头说：“俺是想出来闯荡闯荡，听杜爷爷这么一说，我才弄明白，以前俺爹只是和俺说了个大概，他讲的没有您全。”
杜老汉一边用鞭子赶着驴车，一边和三壮说：“小伙子，你们牤牛屯和俺们杜家沟的人大多是从小云南移民过来的，听老人们说，当时是绑着过来的，你看现在俺们一走起路来还是爱倒背着个手。我问你，你上城里做啥去啊？”
“俺这是往城里去找个活计干。”杜老汉问：“城里有着落处吗？”“没有，杜爷爷，俺想找找看，有没有俺能做的活计。”三壮应签着。
杜老汉说：“去年太子河闹水灾，辽东城里淹死不少人，城周边上的庄稼也绝收了七成，这城里的商铺关了三十多家，想找个伙计也不太容易啊。”三壮说：“杜爷爷，您这是不是往城里去卖木柈子啊？您老经多见广，今天听您这么一说，我真是大开眼界。您卖完了木柈子能不能帮俺找个活计，只要能挣两子儿糊口吃饭就行。”
杜老汉说：“小伙子，俺是喜欢看点书，俺外甥在城里开书局，是掌柜的，俺借啥书都方便。俺可不是去卖木柈子，俺是给城里俺外甥开的泰记书局送柴火的，书局原先是烧铧子煤，这不，前不久煤矿爆炸，死了好几十号人，煤价疯涨还不好买，只好改烧木柈子了，这是俺在杜家沟替外甥收购的木柴。这年头，吃啥都吃不起，肉都涨到十多块钱一斤了，活着都难啊。现在做买卖的几乎全赔，你想找个活计做，也难啊。”
杜老汉健谈，三壮坐在驴车上听着，沉思着。毛驴车吱吱呀呀地朝辽东城里走去。
（责任编辑：詹晓明 排版：王志胜 图片来源于网络）
REVIEW
读而思
duersi
作者简介：宋宗兴，1963年11月生于山东省惠民县王判镇。1980年10月入伍，1985年考入武警黄金技术学校测量专业，毕业后回武警黄金四支队任职，历任班长、连长、股长、参谋长等职。2001年9月转业到辽阳市工商系统工作。1996年至2003年期间，参加辽宁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专科、本科自考学习，并以优异成绩毕业。2006年7月开通新浪网个人博客“沉舟侧畔”，坚持利用业余时间创作，写下博文1000余篇，内容包括好人栾福山、开心辞典、百科集粹、散文、诗歌、小说、词作、歌词、灯谜等。出版了长篇小说《樱桃红了》，传记文学《流金岁月》。 辽阳市作协副主席，辽宁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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