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二爹
柱二爹
冯世友
高老头 摄影:水易居
人的一生,经历的事情很多很多。多得就像天上繁星,多得就像空中的细雨,多得就像地上的牛毛,让人怎么数都数不清。只不过好多事情犹如过眼云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有的事情会让人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老家的隔壁有个老爷爷,名叫冯国柱,我们打小就习惯叫他柱二爹。
柱二爹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膝下无儿无女,住着四间老五架的房子。房子的空间很小,西边一间屋子放柴草,东边一间是卧室,中间的两间是灶屋和堂屋。跟其他人家不同的是柱二爹的灶屋和堂屋是通着的,中间没有隔墙,就像现在的厨房和客厅没有隔开一样。
柱二爹家里家伙什(家具等物)极少。卧室里只有一乘老掉牙的四条腿平头床,一只没有上过油漆的黑色老木箱子,土砖砌成的放煤油灯(实际上是柴油灯)的床头柜(就是一个土砖砌成的土墩子),旁边有一个可装几十斤粮食的缸,堂屋和灶屋的家伙什一目了然:一个吃饭用的四脚八寸的小方桌,四条小木板凳,两张已经差不多只剩三条腿的树丫子做的靠背椅,一个小独灶,一个可装一担水的小水缸,灶台旁边有一个可放碗筷的箱子和一个小米缸——这便是柱二爹的全部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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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二爹个子不高,剃个光头,蓄着八字胡,性格开朗活泼,很健谈,喜欢喝点小酒。塆间的几个小男孩与其甚是投缘,有事无事就跑到柱二爹家听他讲故事。如果遇到柱二爹正在喝酒或是高兴的时候,还可以得到小小的惊喜。柱二爹会从他的碗中抓几粒黄豆,或是几颗蚕豆之类作为奖励。当然,我是得奖励最多的一个。其实,说是奖励,实际上就是嘴馋,欠嘴。
当然,我们几个小兄弟也不白吃柱二爹的东西。冬天的时候,我们常常邀约一起,趁着大人们出工的时候或是搬着梯子,或是搬着凳子,或是达着人梯沿着屋檐去掏麻雀窝。如果遇到火好,能抓上几只或十几只麻雀,刮皮去毛之后送到柱二爹那里。夏天时候,我们会邀约一起到河里边打鼓泅边摸鱼捉螃蟹,然后再把抓到的小鱼小虾螃蟹之类集中偷偷的送到柱二爹的家里,算是我们送给柱二爹的下酒菜。那个时候管这种事叫做“好人好事”,或者叫“无名英雄”。每当柱二爹收到我们的“战利品”“慰问品”时,总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嘴里不停地说着:“小乖乖们乖,小乖乖们乖。就连嘴上的“八字胡”也跟着高兴得一开一合地抖动起来。
那年的春天,柱二爹病了,病了好几天。好了之后自然就又想喝两口了。可是什么下酒菜也没有。
柱二爹的屋后有一棵大树,那是他老人家留作棺材板的,树上有一个鸦雀窝,那几天常常能听到鸦雀窝里有鸦雀儿的叫声。柱二爹常常望着树上的鸦雀窝咽口水、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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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常在柱二爹家里玩,猜测到了他老人家的心思,便试探性的问道:柱二爹,你是不是没有喝酒的菜?柱二爹说:“是的哟,想喝点酒,沾点荤气。”可说完之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于是,我自告奋勇地说:柱二爹,我可以给你弄来下酒的好菜。柱二爹笑了笑说:“哪你有什么办法,我想吃肉,你能给我弄到吗?”
我说,我能。我指着柱二爹屋后那棵大树上的鸟巢说,那里面有小鸦雀,我给你掏下来不是就有肉吃了么?柱二爹说:“太高了,太高了,那有十几米高呢!”
没等柱二爹多说,我便弄來一根绳子作了一个爬树的脚套,象猴子爬到了树上。不顾两只老鸦雀叽叽喳喳的强烈抗议和追啄袭击,硬是将那鸟巢里面的七只刚刚长出粗毛的小鸦雀儿抓了出来,扔给了柱二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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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两天,柱二爹笑吟吟的,脸上有了喜色,也格外地精神。一连几天不晓得有几高兴。
可是,我却因此遭殃了。一连几天那对老鸦雀一看见我就叽叽喳喳的在头顶上叫个不停,还时不时地追啄袭击。就连我家的小鸡也成了它们袭击的对象。没几天工夫,二十多只小鸡只剩下一半了。记得我妈妈当时还说:“怪事,怎么这几天老看到鸦雀在抓小鸡伢呢?”我明知道那是我掏鸦雀窝抓小雀儿惹的祸,可哪里敢说。要是说了屁股还不要打开花。
柱二爹很喜欢我们几个小后生。记得那年八月十五中秋节,我们一起到柱二爹家里玩耍。大概是一生孤独的日子过怕了的缘故,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柱二爹硬是不让我们走。说是要留我们在他家吃油炸甜汤圆。因为那时条件不如现在,一般人家过中秋节是没有月饼吃的。就是汤圆我们也没吃过,何况还是油炸的。经柱二爹这么一说,当然谁也不愿意走了。
柱二爹象是早有准备,拿出做汤圆的糯米粉子和一包水果糖来,于是我们一起动手做汤圆。说是一起做,其实一共才做了二十个,只是比一般的大了一些。我们四个小鬼,加上柱二爹刚好一个人四个。那个时候一般的人买不到糖,柱二爹特意就把每个汤圆里面包了一个水果糖。
汤圆做好了,火生了,我们几个小后生在灶下酌火,柱二爹在灶台旁掌锅铲。不一会儿,油烧开了,柱二爹开始炸汤圆。我们急不可待地围着灶台来回转着,生怕那汤圆炸熟后飞走了。那时不是还小吗,看着那锅里的汤圆眼睛就发直,想着那汤圆的甜味就直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