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特辑 | 柯红：腊月的母亲（组诗）
磨
母亲用石磨推开了腊月的门
白糍粑 糯圆宵 绿豆皮
母亲把这些娃们藏进土缸里
炸
柴得加多 火得添旺
圆子下锅了 豆腐下锅了
母亲一年的辛劳放下锅
换金盆玉钵
做棉靴
碎布贴着碎布 棉花挨着棉花
剪刀嘎吱嘎吱作响
腊八夜 千针万线陪着母亲
生出几双靴娃娃
炒
瓜子，花生落锅了
萝卜，虾米落锅了
母亲的笑容落锅了
盘子上桌了
娃们上桌了
灶膛上的母亲还在炒
那盘叫全家福的压席菜
杀年猪
猪嗷叫一声 母亲揩一把泪
別怪我狠心 只怪你的命
来世你脱胎做我的娃
我的肉给你吃
母亲三日之内必不食肉
没事就往猪栏转一圈
像找走丢的我们
打糍粑
糯米柔软了
在石尰里躺下来
母亲和父亲嚯嚯声起
扬起的是日
抡下的是月
糯米被鼓捣得烂醉如泥了
母亲一块块修理得方方正正
漂进木桶里
那些碎细的 边形的
笑着钻进了我的口中
打 榨
油菜籽是母亲精挑细选的
晶莹饱满
榨房离家百步
为母亲省下了白天
炒籽，压饼，加榨，起压
母亲精心着每一道工序
像侍侯她的菜园，稻田，牛羊
油，一滴一滴渗出来
这一晚的母亲
坐在芬芳里
打豆腐
黄豆跳进了母亲的木桶
饮足鼓肚了
就跟身旁的石磨唠唠嗑
话一茬接一茬
跟着月亮爬进缸
母亲摇呀摇
豆浆们抱着煤油灯睡着了
醒来 自已变成了白白胖胖的豆腐娃
叫 年
叫年即叫祖先
香，腊，纸，炮，样样齐备
奉菜，敬酒，作揖，磕头，事事俱全
临到母亲跪拜时
她一脸虔诚，振振有辞:
祖先 一定要保佑娃们平安
念了几十年了
母亲没有换句新鲜的
那年，我也做母亲了
想好了很多新辞 脱口的还是那一句
补
墙壁旧了，你用泥巴补
衣服破了，你用针线补
油盐缺了，你用牙缝补
年穷啊 你用寒风冷冻的白眼工钱补
天高，你补
地阔，你补
你那么小，我却补不回
你落下的那颗门牙
苍苍白发
柯红，女，又名小木。湖北安陆人，与诗为伴，相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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