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时和 ▏吃茶汤
作者 ▏刘时和
近来,回忆起一个20世纪50年代的成都老名词——“吃茶汤”。可能现代的年轻人们都已经不知道了。
小时候,有时家长会给小孩子一两分钱。叫他们:“去门口吃茶汤!”比如我,就是在金河边上的余庆桥头,斧头巷口,靠近光大巷37号(乾隆二年的古老大院)门边,去吃黄大爷卖的茶汤。实际上就是一份炒面粉汤。
黄大爷穿着褴褛,头戴一顶毡窝儿帽,黑红色的脸膛,一件长衫子,外拴一根围腰。挑着一副一头是火炉,一头是几层碗柜的担子,靠在大墙外面卖茶汤的。他的那个火炉是用一个竹子篾筐编在外面,套住一个黄泥巴敷制的长圆形火炉。旁边放着一些碳圆儿,以备加火之用。
另一头的碗柜,分成上下几层,有的装着几只木碗,有的装着炒熟了的面粉,还有一格装着高档的藕粉和细瓷碗。其形象略异于下图的《成都通览》图。
图自《成都通览》上册456页)
另外,还有随身携带的一桶洗碗水。
为什么会使用木碗呢?那个年代,容易损坏的细瓷餐具是很贵的,就是陶瓷粗碗,也还是比较贵。所以使用木碗,既降低了成本,也是防止小孩子们手拿不稳打烂餐具!
小孩子仰头伸手递上分分钱,黄大爷会笑呵呵的接过收好。然后就冲洗下小木碗,慢慢地给你冲调炒面,调好后就交给你,看着你用小木瓢儿把炒面吃进口里。然后,就清洗木碗和小木瓢儿,准备接待下一位小孩子。
若是你有5分钱,就可以骄傲地说:“我要冲碗藕粉!”黄大爷会更高兴的,取出上面碗柜一格的藕粉和细瓷碗,一会儿就给你冲出一碗亮晶晶、半透明的藕粉来。当然,他也要谆谆嘱咐:“千万要把碗端好啊!不要打烂了,割着手!”一边小心翼翼的盯着你的动作。
一直到三十几岁,也搞不懂为什么明明是吃炒面,要叫做“吃茶汤”!大人们明明是喝茶,也要叫做“吃茶”!
一直到40来岁,开始学习、了解、研究茶文化,方才明白过来。这是成都人保持了上千年茶文化的习俗和叫法!真是源远流长啊!
据《中国茶文化辞典》的陈椽先生1989年于安徽农学院做的“序一”介绍:
“春秋时期,人们用茶的鲜叶作饭菜:因其昧苦涩,故视作苦菜。这是:'吃茶’的开始。吃茶的习惯中外都有,至今尚未废止。缅甸仍然醃茶为菜而食之。湘西少数民族地区喜欢吃'雷菜’和'芝麻豆子菜’,其中的主要成份就是茶叶。湘潭仍保留嫩叶茶汤一齐吃下去的习俗,茶对当地人来说,既是饮料,又是食物。
魏晋时期采茶作饼,饼成,以米膏出之。欲煮茗饮,先炙令赤色,捣末置瓷器中,以汤浇覆之,用葱、姜,桔子芼(mào,义为选择)之。习惯上称'喝汤’.而不说'饮汤’,因此可把这种用方式叫作'喝茶’。
西晋类似记载很多,而加入配料的种类也很多。入唐以后,制茶技术进步,喝茶方法也更加考究。'喝茶’的习惯一直延续到宋朝,才逐渐消失。”从这个意义上说,成都人的“吃茶汤”,就是吃茶叶加各种食品粉碎了的,只是后代逐步变化成了更简便的炒面粉了。
唐代陆羽自幼学禅饮茶,研读典籍,九岁起学写文章,渐渐厌弃禅学。十四岁时,毅然逃走,四处流浪。从此潜心学茶,与之结下不解之缘。经过多年学习实践(包括种茶、制茶和饮茶),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写出世界第一部茶业专著——《茶经》。
《茶经》中的《五之煮》和《六之饮》都是论述饮茶方法的,把添加香料煮出的茶比作倒在沟里的废水,提倡'天然见真’法,即泡茶时不加佐料。以后煮茶喝茶逐渐被泡茶、饮茶所取代。”
但是,从唐到宋代,陆羽提倡的“天然见真”法,基本上还是没有流行开去。真正的“煎茶法”是从明代才开始的!
历史上正式以国家法令形式,废除团饼茶的是明太祖朱元璋。他于洪武二十四年(1391)九月十六日下诏:“罢造龙团,惟采茶芽以进。”从此向皇室进贡的只要芽叶形的蒸青散茶。皇室提倡饮用散茶,民间自然蔚然成风。
将煎煮法改为随冲泡随饮用的冲泡法,这是饮茶方法上的一次革新,从此改变了我国千古相沿成习的饮茶法。由于泡茶简便、茶类众多,烹点茶叶成为人们一大嗜好,饮茶之风更为普及。
但是,“吃茶”仍然在“汉字文化圈”的韩国、日本流行。也在其它的国家和地区流行。
2004年9月18日,在我省雅安市蒙顶山召开了第八届国际茶文化研讨会,各国的茶文化专家学者纷纷赴会寻根交流。韩国《茶的世界》负责人崔锡焕等也到雅安参加赴会,并在成都大慈寺与中方学者进行了首次禅茶文化交流。
交流会后,在大慈寺的观音堂前,中韩双方并举行了禅茶表演。韩方在念着古韩国早期来川的新罗无相禅师语录,播放佛教音乐中,进行了仿唐抹茶法茶道仪式,茶叶先要烤炙、研磨成粉,然后煎煮。煎好后,首先敬佛,然后再一一敬献与会者。笔者当时恭逢此盛会,就吃到了混合着粉碎了的茶叶与它物的茶汤。
大慈寺和四川省茶文化研究会也根据历史资料精神,发掘出了相关的“无相禅茶”礼仪,由僧人们用四川特有的盖碗茶形式进行了明代后的冲泡茶表演。
说个笑话,当时我和资中作家铁波乐正坐在台下韩国朋友的附近,见几个女士把一撮什么东西随着喝茶放进口中。一位女士顺便也递给我们几粒红色的结晶体,她还示意我们放进口中。哪知一入口,我二人面面相觑,被咸得遭不住,方知是盐!方知韩国朋友们是完全按照唐代的茶汤形式吃茶的。虽说是民间外交,鉴于礼仪,当时又不能随口吐出,只有赶紧多喝几口茶水稀释之罢了。
二十多年前,我们一家去蒙顶山游玩,也在山上的寺庙餐厅中吃到了用茶叶制作的几款菜品。现在,各位朋友去了蒙顶山,也可以顺便去品尝一下各类茶叶菜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