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讲古之廿八)个性官员这样为“作风问题”辩解

张敞给人感觉没什么威严,行没行样,坐没坐相,上朝回来从章台宫下的大街经过,叫驾车的人纵马快跑,自己还用扇子打马屁股。(“敞无威仪,时罢朝会,过走马章台街,使御吏驱,自以便面拊马。”)
 
他给老婆画眉毛,弄得长安满城传说他画的眉毛好看。负责“纪检监察”的官员报告皇上,皇上找他来谈话。张敞说:“我听说闺房里夫妇之间,还有比画眉毛更过分的事呢。”(“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 有过于画眉者。”)
——《汉书·张敞传》
点评:“张敞画眉”的老故事很多人都知道,老流氓知道,小流氓知道,正人君子也知道。张敞的身份是汉代的京兆尹,也就是首都的市长。虽然是如假包换的高干,但显然是个“个性官员”。
他让“司机”驾着马车在大街飞奔,自己还嫌不够快,拿扇子打马屁股,这种众目睽睽之下的任性,穿越一下,它其实就是某位领导在高速公路上,忍不住叫司机坐到副驾,自己亲自飙车。
他给老婆画眉,闹得满城风雨,连皇上也过问,也许平时“不检点”的一些行为就没想到过避人耳目。从这一点看,他真称得上是一个“性情中人”。皇上找他“扯袖子”,他居然用那样的话来回答,显然十分的“执迷不悟”。
以“画眉”出名的张敞,历史上却是个能吏,故事很多,容后慢慢道来。我觉得有意思的是他因“作风问题”被皇上找去谈话时的回答。
闺房之事,夫妇之道,毕竟是男女私情,却被人打了小报告,在那种情形下,一般人不外三种表现,一是矢口否认,绝无此事,是外头乱传;二是指责有人发泄私怨,请皇上切勿偏听偏信嚼舌根;三是向皇上表白自己忠于职守,如何宵衣旰食,案无积卷,事不过夜,请皇上明鉴自己这份忠心。但他却不是这样,直接把自己内心的不服气,用一种近乎调侃的方式“喷”出来。
有人说,过去要是这样跟皇帝说话,严重的会掉脑袋。我觉得掉不掉脑袋也是因“皇”而异,像李世民那样,逆龙鳞比这过分十倍也未必。不讨论掉脑袋的事,纯技术从“形式逻辑”的角度,探究一下张敞为自己辩解的思维——可以概括为“张敞逻辑”。
这种逻辑,从形式上就是顺着对方的意思,自己加码来反衬对方说法的荒谬。你皇上说我每天给老婆画眉毛,传得沸沸扬扬,有失官仪体统,影响不好。得,我承认,但闺房里还有比这更过分的,是不是影响更不好?
按照这种辩解的逻辑,可以作如下造句:
甲:你这个人性格太急躁了。
乙:我兄弟比我更火爆。
甲:你穿的这件衣服脏兮兮的。
乙:我的内裤还穿了几个洞呢。
甲:你不应该打他。
乙:打他?我还想杀了他呢。
甲:我歌唱得这么好,你怎么才给我及格?
乙:我给你零分才算公道。
反正就是不接对方的茬,在坚持自己观点的基础上,进一步加码,表达对对方观点的反驳。
采用“张敞逻辑”与人驳难,效果上比直接否定式的反驳更为有力。试想一下,如果皇上提醒你给老婆这样画眉毛影响不好,你辩解说为什么不能画,有什么不好,我就觉得好,画了眉人漂亮多了。甚至扯到女人要讲“德容言工”,女为悦己者容,女人就要美美地活着,“女人不打扮,就像臭鸡蛋”;夫妻恩爱,为什么不能给她画眉毛?我在自己闺房给老婆画眉毛,又不是画别人老婆,我老婆都不说,关你屁事!谁吃饱了撑的,哪个乱嚼舌头不得好死!我的老婆我作主,她的眉毛是一张白纸,我可以在上面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呵呵,这样说,有用吗?估计皇上真的会喊一声“给我拉出去砍了!”总而言之,统而言之,总统而言之,张敞这一句,比急赤白脸乱喷一万句还顶用。
一般来说,习惯“张敞逻辑”思维的人,个性都比较强,喜欢逆向思维。
黑格尔认为形式逻辑可以成为诡辩工具,其实诡辩不诡辩,还在于辩什么东西。如果别人是歪理邪说,无端指责,可以用它来对付;但如果说得有理,自己的确存在那样的缺点和错误,就不怕别人指出,这样回怼显得不够虚心,不够从谏如流。等于别人批评你脸上有个痦子,你说我还希望有条刀疤呢。听不得任何批评的人,会让人敬而远之,或者不敬而弃之。
(读史可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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