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尼诗歌精选|在黄昏时分,地平线喝尽了大海和山岳
谢默斯·希尼(Seamus Heaney,1939年4月13日—2013年8月30日),爱尔兰诗人。生于爱尔兰北部德里郡毛斯邦县一个虔信天主教、世代务农的家庭。希尼不仅是诗人,还是一位诗学专家。1995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诺贝尔奖演讲《归功于诗》(Crediting Poetry,1996)也是一篇重要诗论。他还写过一个剧本。希尼把古英语史诗《贝奥武夫》(Beowulf,2000)译成现代英语,轰动一时。是公认的当今世界最好的英语诗人和天才的文学批评家。希尼自小接受正规的英国教育,1961年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于英国女王大学英文系。毕业后当过一年中学教师,同时大量阅读爱尔兰和英国的现代诗歌,从中寻找将英国文学传统和德里郡乡间生活经历结合起来的途径。1966年,以诗集《一位自然主义者之死》一举成名。1966年到1972年,希尼在母校任现代文学讲师,亲历了北爱尔兰天主教徒为争取公民权举行示威而引起的暴乱。2013年8月30日,爱尔兰诗人谢默斯·希尼逝世,终年74岁。
半岛
当你再也无话可说,那就驾车
在半岛上兜它一天。
天空高如跑道上的,
地上没有标志所以你不会抵达
而只是经过,尽管总是在绕着初见的陆地转。
在黄昏时分,地平线喝尽了大海和山岳,
犁过的田野吞下了刷白的三角墙
而你再次在黑暗中。于是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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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釉的前滩和倒影的原木,
把浪花撕成碎片的岩石,
用它们自己的脚踩高跷的细脚鸟,
安然把它们自己驶进浓雾里的岛屿
.
然后驾车回家,仍然无话可说
除了现在你将用这办法解开所有风景的
密码:事物自己呈现的形状都是那么光洁,
水和地面都去到了它们的尽头。
(黄灿然译)
母亲
当我在水泵边干活,夹着
细雨的强风正在磨损
我正在泵水的水绳。
每次活塞囫囵一口它就自己松开
像空气的胞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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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厌倦于喂养家畜
每天黄昏我都要用这个把手
劳作半个小时,那些母牛
对着牛棚里的槽狂饮。
我还没有注满
它们又把水喝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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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又跟到他安在篱笆上那个
预先制好的门边:一个叮当响的床头板
用金属丝系着架在柱子之间。它就快朽烂了。
它再也不为任何欢乐而响了。。
.
我已经厌倦内心带着这个活塞
四处闲逛。老天,他玩起来就像一只
系着绳子乱蹦乱跳的牛犊。
躺着或站着都不能解决这些恶作剧,
我阱里这囫囵。
.
啊既然我也是自己的一个门
那就让这样的风磨损我的水吧
就像把我的裙裹在我的大腿上,
把空气填进我喉咙。
(黄灿然译)
结婚日
我很害怕。
声音在白天里停止了
而那些形象盘绕又
盘绕。为甚么老是那些眼泪,
.
他脸上那蛮荒的悲伤
在那辆的士外面?哀悼的
气息从我们那些挥手
告别的朋友身上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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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高高的蛋糕背后歌唱
像一个被抛弃的新娘,
她追问、狂乱,
然后举行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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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进男厕
怀着一颗刺穿的心
和一个爱情传奇故事。让我
伏在你的胸脯上一直睡到机场。
(黄灿然译)
一九六九年夏天
当提防群众的警察
向法斯路开火,我只不过是在
马德里遭强暴的太阳凌辱。
每个下午,在公寓那焙盘似的
酷热中,当我汗流浃背一路
读着乔伊斯的传记,海鲜市场的腥味
扑鼻而来犹如亚麻坑的恶臭。
感觉就像呆在黑暗角落的儿童,
靠在敞开的窗边的披黑巾老妇,
西班牙运河流出的空气。
我们在星光下的平原上一路谈话回家,
民防警察那专利的皮革
闪烁如亚麻污染的水中的鱼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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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一个说,“尝试去接触人民。”
另一个从山中招来洛尔迦的亡魂。
我们苦坐着听电视上的死亡人数
和斗牛报道,名人们
从真人真事仍在发生的地方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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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到普拉达美术馆的阴凉里。
戈雅《五月三日的枪杀》
占去一堵墙——那些扬起的手臂
和反叛者的痉挛,戴头盔
和背背包的军队,枪支
齐射的有效斜度。在隔壁
他的梦魇,嫁接到宫墙——
黑暗的气旋,集结,溃散;农神
用他自己孩子的血来装饰,
巨大的混沌把他野兽的屁股
转向世界。还有,那决斗,
两个狂暴武士为了荣誉而用棒
把对方打死,陷在沼泽里,下沉。
他用拳头和肘作画,挥舞
他心中的染色披风,一如历史要求的。
(黄灿然译)
鼬鼠
直立,黝黑,裹着条纹和花缎如葬礼上的
无袖长袍,鼬鼠的尾巴
炫耀鼬鼠。夜复一夜
我像客人一样期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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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箱把嗡嗡声传入寂静。
我台灯暗淡下去的光波及到阳台。
小小的橙若隐若现于橙树上。
我开始紧张如窥视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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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之后我再次在整理
情书,启开“妻手”这个词
像一个陈年酒桶,仿佛它那纤细的元音
转化成了加利福尼亚黑夜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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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空气。桉树那股美丽而
无用的浓烈味道说明你不在。
一口酒的后果就像要
把你呛得跌下冷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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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在那里,那只专注、有魅力、
普遍、诡秘的鼬鼠,
神话化了,非神话化了,
嗅着我五英尺以外的纸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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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一切又历历在目,就寝时
又想起你那些衣物的煤烟味,
看见你低着头,翘着尾巴在床底抽屉
寻找那件突出跳水身材的黑色睡服。
(黄灿然译)
视野
我记得这个女人,她几年来
坐在轮椅里,眼睛直视
窗外小巷尽头的西克莫树
掉下叶子和长出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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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截地掠过角落里的电视,
患矮树病的狂遭的山楂树从,
同样一些风吹雨淋的小牛犊,
同样一片狗舌草,同样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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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稳固如那个大窗。
她的额明晰如那张轮奇的铬合金。
她从未悲叹过并且从未
携带过一盎司多余的感情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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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她面对面是一种教育,
就像你跨过一道架得很结实的门——
路边斜立、干净、铁制的那种,
横在两根刷白的支柱之间,在那里你能
.
看见比你预想中更深远的乡村
并发现篱笆后的田野
变得益发陌生,当你继续站着集中精神
然后被那挡住视线的东西吸引住。
(黄灿然译)
非法分子
凯利养了头没有执照的公牛,远远从
大路躲开:想要到那儿给母牛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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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须冒受罚之险,但还得照常付款。
有一回我拽着一头紧张的弗里斯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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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花絮蓬松的赤杨林荫小路,
来到关着那头公牛的木棚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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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塞给老凯利光溜的银币,为啥
我却说不清,他咕哝一句"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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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门楼上去"。居高而临,
我注视着这做买卖似的受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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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闩,光当当撞回到墙垣。
那非法的种畜摸索着走出厩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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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象一台转轨的老火车头似的不慢不急。
他兜圈,打呼噜,嗅着。没有兴奋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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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和气的生意人似的从容不迫;
然后是笨拙而突如其来的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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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疙里疙瘩的前腿跨上了她的腰胯,
冷漠得似辆坦克,他把生活撞击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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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的时候好象一只沙袋,坠地翻倒。
"她准行"凯利说着,用木棍轻敲
.
她的后腿。"不行的话,再把她牵回来。"
我走在她的前头,缰绳现在松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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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凯利吆喝着,戳打着他的非法分子:
那家伙有了空间,又回到暗处,进食。
(傅浩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