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联大校长梅贻琦轶事五则
你自己算一算,能不能及格
《联大八年》中的《教授介绍》一文,以“资料室”为作者,介绍了西南联大102位教授。西南联大校长梅贻琦,以压轴的身份放在最后一位:
梅贻琦先生 实际主持联大八年校务的是我们的梅先生。从前梅先生还常说说笑话,但在抗战后期,学校的困难一天加深一天,梅先生也就一天衰老消瘦一天。然而梅先生对同学还常常能自解。最近学校复校经费,教部指令妥善支配,梅先生说:“加入我们用不够就好像我们支配没有妥善样的。”梅先生从不大跟同学们接近,主要的大概是事务太忙。梅先生本身就代表清华的严格精神,他兼教务长时,一位四年级同学选修十二个学分,却有六个不及格,照章要令其退学,这位同学去找梅先生,梅先生没有抬头,只说了一句:“你自己把十二用二除一除。”
绰号“梅特涅”
学生爱给老师起绰号,似乎古今都很常见。有的绰号好听,有的绰号则明显带有敌意。梅贻琦曾因严格而被学生称之为“梅特涅”。
如今九十多岁的胡邦定先生曾是西南联大历史系的学生,有一件事虽然过去了60多年,但记忆深刻。他说:“联大对学生的学习成绩要求很严,一学年三门功课不及格就勒令退学,从不含糊。个别学生对梅贻琦校长严格执行考核制度颇有微词,曾有人在教室墙的外侧用粉笔写上'打倒梅特涅’几个字。他是用1848年维也纳三月革命时,工人、大学生反对奥地利专制独裁首相梅特涅的名号来影射梅校长的。记得在一次全体学生参加的'国民月会’上,梅先生重申了学习纪律。并且说,国家在抗战时期办学,很不容易,学生如不勤奋向学,应当于心有愧。然后他气愤地说:'说我们是梅特涅,我们就是梅特涅!但考核标准绝不降低!’”直到现在,胡邦定对梅贻琦的敬意有增无减。
“慢性子”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侵占越南,云南一下子从后方变成了前方。西南联大所在的昆明距前线只有400多公里,日机几乎每天都要到上空轰炸,西南联大的校舍也曾数次遭轰炸,人心惶惶。此时的梅贻琦承受了更大的压力,但他镇定领导,全校师生照常上课,弦诵之声没有中断。日机一来,师生们就必须跑警报,疏散开来以减少损失。这个时候,紧张的氛围不免使大家慌乱,但梅贻琦的“慢性子”起了很好的稳定作用。何兆武深情地回忆:“我多次看见梅先生和我们一起跑警报,梅先生那时快六十岁,他从来不跑,神态平静和安详,不失仪容,总是安步当车,手持拐杖,神态稳重,毫不慌张,而且帮助学生疏散,嘱咐大家不要拥挤。我觉得他那安详的神态,等于给同学们一付镇定剂,你看老校长都不慌不忙,我们还慌什么?……梅先生的从容,给我们做出了一个典范。”
诚恳的态度
曾任西南联大总务处主任的郑天挺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情:1941年5月,梅贻琦与郑天挺、罗常培到叙永联大分校和李庄北大文科研究分所看望,并参观武大、川大。归程中,他们饱尝了日机轰炸、水灾等种种困扰,耽搁了三个月。有一次,年龄小梅贻琦10岁的罗常培突然忍耐不住,大发雷霆。究竟由于什么原因?郑天挺的文章中没有叙说,只是介绍:“事情虽然不是大事,但若处理不好,彼此易发生隔阂,不但影响友谊,也会波及一些方面的关系。”这里提到的“会波及一些方面的关系”,有可能涉及清华与北大的关系。因罗常培既是西南联大中文系主任,也是北京大学教授。这时候,梅贻琦是怎么处理的呢?只见梅贻琦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等罗常培火性发过后,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倒想过跟你一起(发火),但那也无济于事啊。”语词神情与诚恳的态度,使得罗常培的气全消了。叙述完这件事以后,郑天挺还结合长期对梅贻琦的观察,得出结论:“梅贻琦先生不喜多说话,但偶一发言,总是简单扼要,条例分明,而且有风趣。”
尝尝我们的“得胜糕”
“回忆园中好风景”、“五年漂泊泪由衷”,梅贻琦很少写诗,但在抗战时期却写下了这样的诗句。在昆明的八年时光中,每一年,梅贻琦都要派人打听清华园的现状,并向全校师生汇报。他日夜思念着美丽的清华园,渴盼着当长夜漫漫过去、天明风停时,他能够带领清华的师生回到故园。
当时,昆明是与国外交通的唯一通道,国内外各界朋友经过昆明时总要到联大看看。梅贻琦有时也要用家庭便饭招待。每当聚餐快要终了的时候,韩咏华总会笑吟吟地亲捧一大盘甜食进来,殷勤地说:“请再尝尝得胜糕,我们一定胜利。”当大家看向甜食的时候,会发现上面用鲜艳的花纹环绕出四个红字,这四个字就是“一定胜利”。这时大家总会一齐站起来致谢,一起说“一定胜利!一定胜利”。
在艰难而不懈的努力与坚持中,梅贻琦与西南联大终于迎来了抗战胜利。1946年,西南联大结束,梅贻琦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神圣使命,重返清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