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盛夏的水面上盛开

坐在盛夏的水面上盛开

作者 | 许冬林 

编辑 | 晓枫婉月

盛夏就是这样开始的。

吃过了早饭,晾好了衣服,又偎在铺了薄竹席的那一张床上。趁着早凉,不用开空调,清清爽爽地再补上一觉,因了昨夜在琼瑶剧上耗掉的那一些长鱼尾纹的时光。

午后就不敢睡了,怕床上赖久了,人会胖。坐电脑前会打盹,于是放上一浴缸的凉水,哧溜一下人就进去了。闭闭眼,做个清凉的梦,竟恍惚觉得自己是坐在水面上盛开的睡莲。

浴缸头置了水果,牛奶,杂志,还有写字的本子和笔。躺在凉水里,脚指头兴风作浪,弄出了那么些大大小小的水花,一个人开心着。倦了,就依照先物质后精神的原则,依次消灭水果牛奶,还有杂志。有点好心绪,就涂几行小情小调的字。

门外楼梯口上的脚步声一级一级地近了,心里有点怕,胆小惯了。想到织女在天河里洗澡,牛郎捡走了她的粉红的衣裙。想到自己粉色的睡衣正挂在门边,这要是……。担心终归是多余的,自己家里,这样的夏季,可以这样少许的放肆,像幼时瞒着大人一个人下到小河里寻找凉快去。

太阳悬在西窗边,人从缸里淋淋漓漓地出来。站在镜子前,细瞧去,揪心得很,一张脸,雨后春笋似的,出来了一个又一个小痘子。心里恼道:瞧这热的。指给当家的看,竟讽道:好啊,还青春啊。揽镜又喜:可不是,这生命的夏。可以穿粉色的衣,对着镜子数粉红的痘子。

晚饭基本不玩新花样,沿着中午的线路一直走下去,直到盘子光光。坐会儿电脑,看朋友的博客日记。这样的大热天,活命都不容易,而她,正陷身在生活的泥沼里,苦不堪言。心里跟着着急,跟着忧伤,却不知如何帮她,惟有悄悄地走近。水深火热的日子,像这个人间六月天,走一趟不容易,愿她平安地过来,过来了,依然一身芬芳。

晚上九点钟,在守着琼瑶奶奶的《又见一帘幽梦》,爱爱恨恨的剧情就快到了尾声。楚濂说要去美国了,和紫菱最后一次单独相聚,楚濂说:我会不时地在你的个人网页里留三个字,向你报平安,你看到那三个字就知道是我……那三个字是“我很好”。心里一阵感动,腮边一阵掉泪。相爱相别的两个人,在往后悠长的岁月里,要告诉对方的不是“我爱你”而是“我很好”,这恐怕是这个夏天里听到的最大美最本真的一句台词。关于爱情,关于经典,我们错给书本误导多年,其实哪有那么多华美煽情的断肠,多数时,是各自活着,互道平安。红尘里牵手的,路过的,错过的,远的,近的,我的亲人和朋友,这个夏天,我也很好,祝福大家都好。

空调里安睡一夜,才五点,江北的天就高高地亮起来。开窗换空气,看见自己养在楼下的一缸睡莲开了。洁白的瓣像一弯又一弯的月牙,挤落在人间的水面上,不肯回去;又像采菱的小白船在微风的水面上旋到一块儿了,抵着船稍私语。我伏在窗台上,看这样一支白的睡莲静静坐在这盛夏的水面上盛开,想到了佛前的那一支禅悟的白莲;我手指托在颌下,心怀爱和感恩,享受着时光千万分的清凉和静好。是的,坐在盛夏时光里的,还有我这一支白的睡莲啊,在凉水和暑热间盛开着我的闲情,我温柔的牵挂和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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