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花下是故乡-郑州日报数字报
♣ 曹春雷
似乎每个村庄都有一棵或几棵标志性的树,成为这个村庄的标签。譬如,我老家村口,就有两棵梧桐树,一左一右,像是忠实的护卫,没日没夜为村庄站岗。如今都已很粗,两个人合抱才能抱得过来。栽下这两棵树的,是村里的老奎,已去世多年,但树替他郁郁葱葱地活着。
前几日回乡,远远看到绿树环绕里,两团紫色的“云霞”突兀而出,顿时心安,到家了,两棵梧桐已认出我,向我张开欢迎的怀抱。这时的梧桐,花朵满树,远远看去,一簇簇像是挂了一串串紫色的风铃。
老家院子前,也有一棵梧桐,紧挨着院墙,在春天,把一大枝花伸进院子里,让我们看,生怕我们寂寞。我站在院子里凝望,总怀疑,风起时树上的紫色“铃铛”会叮咚作响。只不过,唯有树上的鸟才能听得见。树的秘密,总是会对鸟全方位开放。
我常拿铁钩,勾住一簇花折下来,一朵朵摘了,去掉花托,舔花蕊,有种淡淡的甜。这姿势,有点像是拿着紫色的小酒杯,在举头泯酒。有次祖母见了,就笑我,小酒鬼,在偷喝酒呢。我小脸红红的,真的像喝了二两。
有些花蔫了,落在院子里,我捡起来,对着花吹气,然后将开口处拧住,花朵便鼓鼓的,放在手心一拍,“啪”,很清脆。这样的玩法,我乐此不疲。
母亲将落花一一捡起来,洗净,晒干。邻居们谁牙疼喉痛了,母亲就包一些给他们泡水喝。后来,我百度才知道,“桐花性寒,味苦,有解毒消肿,清肺利咽之功效。”不仅这些,还能治烧烫伤,邻居二丫不小心被开水烫了,母亲将干桐花磨成粉,给她敷上,不几日就结疤了。
桐花落尽,新叶初长,先是嫩黄,如手掌大,渐渐浅绿,深绿,便有蒲扇大了。雨来,隔窗听雨打梧桐叶,极清脆。如在深夜,雨不大不小,这敲打声于是就很有打击乐的韵律感了。我的耳朵,常常为此痴迷。
那年,也是在雨中,我和邻村正在热恋的女朋友,去离村子很远的一条河边约会,春雨突来,细细绵绵,我从一棵梧桐树上摘了两片梧桐叶,一人一片,擎在头顶,在雨中,沿着河流继续散步。附近无人,唯有鸟沐雨而鸣。这时候,雨是我们的,河流是我们的……整个世界,只有我们自己。
那场雨,如今还下在我心里。那片梧桐叶,似乎还在头上。
离开故乡已多年,如在异乡遇到梧桐树,恰是繁花满目,亲切感就会油然而生,仿佛它们是从老家院门前、从村口千里迢迢赶来,只为与我在此相遇。这时,我会笃定认为,这世上的,每一棵梧桐树下,都是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