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醉乡土』实学大师颜元·连载(六) | 远行—六经常向窗外读

书    名

实学大师颜元

作    者

孔淑茵 郑文林 颜世直 著

出版时间

2018-8

出   版

河北大学出版社

实 学 大 师 颜 元
改过—见不贤而内自省(六)

颜元语录:有圣贤之言可以引路,今乃不走路,只效圣贤言,便当走路,每代引路之言增而愈多,卒之荡荡周行道上,鲜见其人也。

解析:有圣贤的言论为我们带路固然不错,但是如果我们自己不走路,只是一味将效法圣人的言论就当作是走路了,那么,随着每一代引导性的言论越来越多,在宽阔的道路上,就会越来越少见到行人了。

古今中外名人名言精辟深刻,当我们研读、欣赏、领悟时,未尝不心旷神怡。然而只有当我们把其中的深刻道理融入实际工作和生活中时,我们才算真正领悟到其精髓。比如游泳,如果没有下水实践,游泳的技巧、知识背诵得再熟,理解得再深刻,都没有任何用处,遇到水祸,依然会淹死。

颜元童年时父亲出走辽东,自此杳无音信。颜元是个至孝之人,去辽东寻父一直是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心事。但直到50岁那年,他才得以动身寻父,并且发誓,找不到父亲就不回来。

颜元一路寻找,一路张贴寻人启事,沿途还拜托别人帮忙寻找,承诺如果有人告诉他重要信息,他一定会有重谢。

1684年农历5月20日,颜元一路到达山海关,却不幸遭遇海啸,河水暴涨,他又没有通行证,只好焦急地等待。直到六月初,他才在别人的帮助下拿到通行证,得以出关。

一路寻寻觅觅,转眼到了冬天,关外冰天雪地,行走不易。而到了春天,冰雪消融时节,行路更难。有一天,颜元的毛驴不慎陷进烂泥塘中,毛驴拼命挣扎,结果越陷越深。颜元赶紧拼命拉牲口,结果自己一不小心也掉进了泥塘,难以挣脱。正当颜元以为要葬身此处之时,恰好有一个人骑着马经过并救了他。救颜元的人名叫关拉江,是一个翻译满汉语言的官员。他读过颜元的著作,非常敬仰颜元的学术思想,他听说颜元来了关东,特意一路赶过来向他请教,谁知正好赶上危急关头,救了颜元。他们两个人相谈甚欢,成为知己。

由于寻父历时很长,食、宿、赶路挑费很大,颜元只好一路行医、占卜,用以补贴路费。几经磨难,颜元终于在沈阳找到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银孩。不幸的是,颜元的父亲于两年前已经去世了。由于路途遥远,他无法扶棺回乡,只好办了个招魂仪式,然后一路抱着父亲的牌位回到了博野。

颜元终于尽到了一个为人子者的责任,让父亲最终能够叶落归根,这对于他来说遗憾之中也有了几分安慰。他把父亲葬在祖坟里,并且亲自为父亲守丧,守孝期间食素,深居简行。博野、蠡县的县令、诸多好友和附近的学者纷纷前来吊唁。

在寻父途中,颜元还不忘结交同道中人,随时宣传自己的思想主张。这样他同时兼顾了家事和事业,还收了关拉江这个学生,使他的学说传到了东北。

北游寻父之行,是颜元孝道的又一次体现。同时使他开拓了视野,增长了见识。面对大好河山他常常触景生情,面对山海关之雄伟,他曾感慨说“夏、殷、周之得天下也以仁,失以不仁;汉、唐、宋之得天下也以智,失以不智;金、元之得天下也以勇,失以不勇。”

一直以来,颜元把拯救正宗儒学作为责任。他认为儒者的使命是利济天下、普济苍生,只有这样去做的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大儒。然而他心里很清楚,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所以他广交学问朴实、人格高尚的学者,希望借助他们使实学教育广播天下。

颜元的另一次远行发生在他57岁那年。为了使自己的思想、学说能够广传天下,他南游中州,历时八个月,走了大约两千里路。他这次出游主要有多重目的,其一是祭先贤,兴儒学;其二是是宣传自己的学术主张,寻觅志同道合者,结交豪侠之士;其三是教化世人,洞察民情;其四是发现人才,招收弟子;其五是游历山水,陶冶情操。其实还不止这些。

1691年农历3月16日,颜元从博野出发,开始了他南游的旅程。一路上,颜元不断向人们宣传自己的《存人》、《存治》、《存性》、《存学》等著述思想,并且一路同持不同见解主张的人进行辩论。

颜元是一个言行举止很有分寸的人,懂得因人而异地用不同的方式来推行自己的主张。比如在安阳拜访孝子徐适的时候,颜元和他讲述的是自己《存学编》和《存治编》里的基本思想。在濬县时,他和县教谕讨论的话题是井田制。而当他去拜望孙奇逢的儿子和学生的时候,他则是以请求批评指正的态度将《存学编》拿给他们看。到了商水,颜元拜访了当地豪杰李子青,他们就经济、经世济民之道展开讨论,最后还切磋了武艺。李子青对颜元十分佩服,让自己的三个儿子拜颜元为师。

颜元一路还注意发掘人才。他在开封时遇到一个名叫朱超的青年,他们二人沽酒对酌,谈论经济与剑术,一起唱《舞剑歌》,言语间颇为意气相投。

当然并非每一次对话都能够相谈甚欢。颜元返程时路经鄢陵,就遇到了一个深受理学毒害的学子,这个人叫李乾行。二人讨论期间,李乾行竟然说:“学习有什么用,只要能够保持操守,一切自然会水到渠成,即可率百万之兵,没有什么不能称心如意的。”颜元于是就拿古人用兵的事情来请教李乾行,李乾行却回答:“用兵之事我从没有想过,也不屑于去想,那只不过是小才小智而已。”颜元听后毫不客气地对他说:“小才小智的事你都不肯思考,那大才大智又从何而来,你空练操守又有什么用?”李乾行听后张口结舌。

在南游途中,颜元发现像李乾行这样的人比比皆是。颜元对此忧心忡忡,同时也非常愤怒,他愈发意识到空谈误国的虚学对学子的影响是多么严重。他后来曾说:“余未南游时,尚有将就程朱附之圣门支派之意;自一南游,见人人禅子,家家虚文,直与孔学敌对,必破一分程朱,始入一分孔孟……”。由此可以看出,颜元与程朱的彻底决裂,应该是在南游之后。

颜元这次南游历时二百多天,行走路线大概为:博野---安平---深州---顺德---安阳---回龙---濬县---延津---开封---杞县---鄢陵---上蔡---商水---奉天峙---洪县---汤阴----磁州---临城----博野。

通过这次出游,颜元开拓了视野,宣传了自己的实学思想,进一步了解了民风民情,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并沿途招收了不少门生。他一路拜访了许多学者、儒生,与他们一起讨论、研究,宣传他的实学、习行的教育主张,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通过游历和不断深入社会,颜元深刻认识到程朱理学对社会造成的危害比佛、道这样的宗教还要严重。于是更坚定了他反对程朱理学思想的决心。远游结束之后,他写下了《四书正误》和《朱子语类评》,猛烈抨击程朱所提倡的静坐冥想和死读书,是当时批判程朱理学最激烈最重要的流传书籍之一。

颜元南游之后又隔了几年,应邀去了直隶肥乡县屯子堡(今河北省邯郸市广平县屯子堡),主持漳南书院。原本主持漳南书院的塾师是乡绅郝文灿,他非常热爱教育事业,自己献出田产兴建了这所学校。学校建筑规模很大,教学设备也很精良,刑部侍郎许三礼给学校题了“漳南书院”的门匾。书院办得很有名气,前来读书求学的人越来越多。郝文灿觉得自己无法胜任书院的主持人,便托亲靠友四处求贤。他听说了颜元的学术名望,便带着颜元好友陈子彝的介绍信来到博野,邀请年届六旬的颜元去漳南书院执教。颜元考虑自己年迈不宜远行,况且习斋还有一批学生,便婉言拒绝了。郝文灿误以为是因为自己没出聘金,被颜元怪罪了,于是又托颜元的同窗张文升携带许多银两再次来聘,颜元知道郝文灿误会了,赶紧解释一番。郝文灿思贤若渴,又派人过来拜请,并许诺以宅院和地产,甚至让人将房产田亩文书都带来了。颜元终于被郝文灿的诚心感动,他拒绝了郝文灿提供给自己的所有名利,在62岁那年,决定动身前往肥乡。

颜元到达肥乡之后,根据自己的构想重新将漳南书院做了大刀阔斧的规划。他把漳南书院分为文事斋、经史斋、武备斋、艺能斋四斋。文事斋设有礼仪、音乐、书法文字、数理、天文、地理等学科;武备斋设有黄帝、太公、孙子、孙膑、吴起等兵法,包括攻、守、营阵、陆水诸等战法,还包括射箭、驾车、武术等学科。经史斋包括历代儒学经典、历史、诰制、章奏等常用公文、诗文等;艺能斋设有水利学、火学、工程技术、气象、农事、数学等。

这样一来,漳南书院改变了传统的教学模式,课程变得实学化。颜元还将大量的自然科学知识正式列入学校教育课程,这是一种对传统教育的革命。回顾中国教育史,像这样教育体系完整、学科齐备的学校,漳南书院可算是最早的。颜元的分学科教学的方法,类似现代教育的综合性大学。就是与当时世界上教育模式先进的欧洲相比,也毫不逊色。

颜元当时曾写了一副非常著名的对联挂在漳南书院的习讲堂,上联是:聊存孔绪励实行,脱去乡愿、禅宗、训诂、帖括之套。下联是:恭体天心学经济,斡旋人才、政事、道统、气数之机。”这副对联充分反映了颜元在漳南书院的教育思想与体制,彻底推翻了当时主导社会的空虚无用的理学教育,转而着眼于培养全面发展的、精通实用技能的人才。

颜元虽然平生憎恶理学和科举,但为了适应时代形势,同时让人们也有个比较,他采取包容的态度,还在书院内设理学斋和帖括斋,专门给那些醉心科举的人学习。理学斋设静坐、编著及程朱陆王之学。帖括斋设八股举业学科。而理学斋和帖括斋在漳南书院并不被特别看重,颜元甚至打算将来把这两斋改为接待客人的地方。

在教学中,颜元主张,教育者的教育目标和学习者的奋斗目标及学习对象,都应根据学习者的特点和志趣来定。颜元还十分注重教师与学生的双边作用以及学生间的互动。他认为,师生之间应该互相讨论交流,要求教师与学生要情同朋友,学生与学生要情同手足。

为了培养真正对社会有用的人才,颜元实行开放型的教育。他鼓励学生走出书斋,走出家园向外学习,向学风朴实、人格高尚的真学问家学习。他每天早晨开始讲学,课后让学生自己潜心体会,不懂的地方可以找他反复问疑,从不懈怠。此外,颜元还带领学生练习礼仪、射箭、举石锁、跳远、武术、音乐、舞蹈等。正如书中记载“又教弟子舞,举石习力,先生浩歌。”

颜元的教学革除了旧弊,又适应了时代的要求,使漳南书院在极短时间内便成了四方名士仰慕之所,各类人才汇集之地。邻近的大名、魏县、肥乡等地的士绅纷纷把子弟送到书院来学习。

就在颜元的实学教育理想正一步步实现的时候,却逢天降大雨,漳河泛滥成灾,书院全被淹没了,教学活动被迫终止。颜元面对着一片汪洋中的书院,只能长叹一声。又念及故乡的习斋,颜元只好打点行装,准备回返故乡。学生们知道老师不可能留下来了,只能泪流满面地望着老师的背影一点点远去。

回到故里后,颜元受到青年学子们的热烈欢迎。他们希望颜元能够再开书院,但颜元经过了漳河水祸的打击,加上年事已高,这件事情只好作罢了。

1704年,颜元逝世,享年七十岁。临终前,他对弟子们说:“天下事尚可为,汝当积学待用。”

本作品经过作者授权,其它媒体刊物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作者:孔淑茵 郑文林  颜世直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