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振彪:文言文教学的六个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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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诵读放在首位
要获得阅读浅易文言文的能力,必须接触感性材料,诵读一定量的文言文。只有熟悉了文言文,才能真正掌握文言文的规律。苏轼就非常强调诵读,说:“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苏轼《送安敦秀才失解西归》)古往今来有成就的文史学家,在掌握文言工具上无不是通过诵读,打下牢固基础的。诵读是把文言工具拿到手的不二法门。周振甫先生说,不要求中学生像古人那样熟读很多的古书,只要在小学的基础上,仿照民国时期某些旧制中学那样,规定中学六年以背出多少篇古文和诗词作基础,或者要求熟读古文中精彩的段落,积累起来熟读背诵多少段精彩古文,就都可以达到能阅读一般古文的目的了。王力先生说,熟读,最好能背诵三五十篇古文,一二百首唐诗,这是学习古代汉语的最基本要求。吴晗先生说:“有一定文化水平的人只要能坚持一个礼拜背一篇古文,十二个月背完五十篇,一年就可以过关。”黎锦熙先生说,在中学六年间,只要每年平均熟读背诵文言文十篇,合计六十篇,那么一旦升入大学,对于部颁的这个国文选目五十篇(按:指文言文),讲习解读,可以毫无问题。
这里说的背诵,不是死记硬背,而是“因声求气”。死记硬背是为记而记、为背而背,苦不堪言;“因声求气”则不然。“因声求气”的“声”指文辞的音节美,“气”指作者所表达的气势,在表达思想感情时所形成的气势的抑扬疾徐顿挫。用“因声求气”法,是通过诵读文言文,从音节的抑扬顿挫里体会作者的辞气,体会作者表达的思想感情,好比演员说台词,从台词的抑扬顿挫中,体会角色的思想感情,学生自然从这里感到愉悦,不会认为背诵是一件苦差事。一般来说,背诵分三步:先要粗通文意,读准、上口,这是熟读成诵的基础;其次要搞清作品的层次,把握层次要点,顺着作者思路诵读原作;再次要克服回生,背出后隔一定时间再背,反复多次,才能牢记不忘。背诵还要达到一定的量,上文提到过要求中小学生熟读文言诗文的数量,大约只要背诵其中的50%,即文言文60篇、古诗词100首,基本上就能过文言关了,而且一生将受益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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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握常用词
学习文言文,在语音、词汇、语法三者中,词汇是重点;在词汇中,常用词是重点;在多义词的多种意义中,常用意义是重点。掌握常用词就掌握了一把能打开古书大门的钥匙。王力先生主编的大学《古代汉语》教材,要求掌握1086个常用词,目标是能阅读中等难度的古书。对于中学生来说,目的只是能借助注释和工具书阅读浅易文言文,因此可以放低要求。马汉麟先生主编的南开大学《古代汉语》,要求掌握的常用词458个,中学似可不超过此数。一旦掌握了一定量的常用词,对于有注释的浅易文言文,利用工具书就不难读懂了。为掌握常用词,可采用比较和归纳的方法。比较,有纵向比较,辨析古今词义的差别,注意文言词的古代意义。有横向比较,同义词在特殊的修辞格里,比如对文、互文、连文,有时只求其同,不计其异;而在一般行文中,词语因语言环境的不同而具有不同意义,这时则要因文而训,只求其异,不计其同。只有仔细比较,才能真正把握词的意义。至于归纳,主要用于梳理多义词的义项,列出其本义和引申义的系统,以便于提纲挈领地掌握词义。掌握常用词是学习文言的基本功,须从小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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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文言知识作辅助
20世纪八九十年代,文言教学一度风行大讲文言知识,企图让学生通过不厌其烦地辨词性、分析句子结构来把握文言规律,一通百通。出发点虽好,最终结果却是劳而寡效,于是文言知识名声一落千丈,现在似又无人问津。其实,对于培养阅读文言能力,文言知识还是很有作用的,不过仅起辅助作用。就是说,要在学生诵读了若干篇文言文,对文言文有了一定的感性认识以后,才能进行文言知识教学,以利于学生把对文言的感性认识提高到理性认识;所涉及文言知识要力求简明、好懂、管用,渗透在提示、注释和练习中,让学生逐步积累,学会运用;要尽量结合学生实际,引导学生从具体的语言材料中自求文言规律。如果遵循了这些原则,文言知识定能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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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求与白话文教学“同轨”
文言文与白话文有血缘关系,借助白话文来学习文言文,文言文就比较容易学;反之,有一定文言文知识,有助于更深入地理解白话文。二者结合,相辅相成。
(1)文言文中有大量有生命力的词语,现在白话文还在直接使用。比如:《廉颇蔺相如列传》中的“完璧归赵”“刎颈之交”“戏弄”“得罪”等,《陈情表》中的“零丁孤苦”“朝不虑夕”“形影相吊”“盘桓侥幸”等。联系白话文中如何运用这些词语的例子,有助于理解文言文,并培养运用这些词语的能力。还有些词语在文言文句子中是分开使用的,白话文中则已成为成语。比如:《劝学》中“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白话文中成为“青胜于蓝”;《庖丁解牛》中“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白话文中成为“游刃有余”;《桃花源记》中“后遂无问津者”,白话文中成为“无人问津”。这些句子不一定就是这些词语的最初出处,不过读到这些文言句子,能联系白话文中的相关词语,自然既容易读懂文言文又可以掌握运用这些词语。
(2)文言诗文中的句子,或史实、故事,白话文中已经概括为一个成语。比如:《伐檀》中“彼君子兮,不素餐兮”,白话文中概括为“尸位素餐”;《鱼我所欲也》中“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者也”,白话文中概括为“舍生取义”;欧阳修的小品《卖油翁》、柳宗元的寓言《黔之驴》、韩非子的寓言《扁鹊见蔡桓公》,白话文中分别概括为“熟能生巧”“黔驴技穷”“讳疾忌医”。应把文言文与白话文中相关语言材料贯通起来,便于学生从理解到熟悉再到学会运用。
(3)不少文言词语在白话文中仍然使用,但它的含义已有变化。比如:《寡人之于国也》“弃甲曳兵而走”中的“兵”“走”,指兵器、跑,白话文中却指军人、行走;《论积贮疏》“罢夫羸老易其子而咬其骨”中的“罢”,是疲惫的意思,白话文中却是停止、罢免、完了的意思。应引导了解这些词语在文言文中是什么意思,在白话文中又是什么意思,借以懂得词义变化的道理,并学会运用这些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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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以语言为抓手
文言文是古代语言,与白话文有较大差异,阅读文言文,首先要扫除语言障碍,这无须多说。除此以外,由于文言文自身的特点,还决定文言文教学必须从多方面牢牢把握住语言这个抓手。
(1)抓住关键性词句,借以把握诗文内容。文言诗文往往惜墨如金,有的简直是一字不易,对它的关键性词句,尤其是诗眼、文眼,如果囫囵吞枣,就直接影响到对诗文意思的理解。例如,韦应物的《滁州西涧》:“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全诗比较好懂,唯有“舟自横”有点费解。原来“横”由“横向的挡门的门闩”,引申出“横竖”和“横逆”两义,又由“横逆”引申出“迂曲”“任意”“不定向”等意思,“舟自横”的“横”正是用了这个义项。从“横”的意思就可以接触到诗的意境:在渡口的湾里,船自由自在地、方向不定地漂泊着。这就从语言里看出形象。因此,虽不必求字字落实,但对关键性词句,务求透彻了解,这样才能真正读懂文言诗文。
(2)抓住词语的语境义,借以领悟诗文内容。通常说的词义,指词语的客观性、社会性意义,有人称为词典义;而处在言语作品中的词语,受语言环境的改造,还具有语境义,包含作者个人的经验。抓住词语的语境义,才能把握文言诗文的精髓。例如:孟浩然《宿建德江》“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这“新”,古人注为“添”。“新”没有“添”的意思。不过“新”相对于旧,“新”是旧的延续,于是诗中有了增加乡愁的意思。这增加乡愁就是“新”的语境义,抓住了它就接近了诗的主旨。就阅读文言诗文而言,抓住词语的语境义比抓住词语的词典义更为重要。
(3)抓住词语的言外之意,借以理解诗文内容。所谓言外之意,是作者未尝言传,而读者却可以意会的。言外之意在字里行间的“行间”,作者虽然没有诉诸言辞,却有一种暗示,引导读者往某一个方向去想,以达到作者意向的所在。比如元稹的《行宫》:“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一个“在”字,说明如今只有“白头宫女”还在这里,暗示昔日行宫的繁华已一去不复返,“白头宫女”成了历史的见证人。从这里可以体悟到诗中凄凉寂寞的气氛和抚今追昔的情调。可见,要抓住词义,但不局限词义,还要抓住言外之意,这样才能真正把握诗文主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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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精读与博览相结合
上文强调的熟读、背诵,都属于精读。文言文的学习还必须有博览,即精读与略读、参读相配合。可见,要抓住词义,但不局限词义,还要抓住言外之意,这样才能真正把握诗文主旨。20世纪上半叶,梁启超、胡适、钱穆乃至鲁迅等诸位大师,都给学生开过国学书目,数量之多、程度之深,是今天文史专业大学生都不敢问津的,更不用说中小学生。不过这从中透露出一点信息,就是课外博览不可忽视,对广大学生,尤其是有志于将来从事文史专业的学生来说,从小应以课外博览配合课内精读,这犹如鸟之双翼、车之两轮,缺一不可。博览可以是课内精读篇目的扩展与延伸,比如同一作家的,读了孟子的《寡人之于国也》,再读他的《寡人愿安承教》;同一内容的,读了苏洵的《六国论》,再读苏辙、李桢的《六国论》;同一部书的,读了《史记》的《鸿门宴》,再读《史记》的《垓下之战》;同一时代的,读了唐代李白的诗,再读唐代杜甫的诗;同一篇文章,读了节选部分《庖丁解牛》,再读全文《养生主》;等等。也可以阅读今人编选的文言通俗读物,比如张中行先生编的《文言文选读》(共三册)之类。总之,范围逐步扩大,程度由浅入深,细水长流,持之以恒,养成习惯,使课外博览最终成为自己语文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