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安岭密林深处的178名使鹿人,从哪里来?又将去向何方?
冬天的大兴安岭,万物沉默如谜,零下40多度的气温里,一切声音仿佛都已被冻结成冰。当晨曦推开夜幕,突然从树林里传出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一种酷似麋鹿的动物从林间缓慢走来。它们通体灰白,身形壮如小牛,头上长角如生长的树枝,长角下的眼睛温和天真。这种动物就是驯鹿。圣诞老人就是乘坐驯鹿拉的雪橇去给世界各地的小朋友送礼物。400多年来,在北纬52度、东经122度的大兴安岭苔原地带,驯鹿和它的主人鄂温克族人一直就生活在这里。清朝史籍将其记载为“使鹿部”,学界称其为“泛北极圈文化最南端的留存区”。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是一个只有178人的微型族群,被人们称为“中国最后的狩猎部落”,也是中国唯一合法过着半定居半游猎生活的族群和使鹿部落。
敖鲁古雅鄂温克族乡位于呼伦贝尔市根河市最北部的敖鲁古雅河畔,是鄂温克族最远也是最神秘的一个支系——使鹿鄂温克部落居住的地方。“鄂温克”是民族自称,意为“住在大山林中的人们”。“敖鲁古雅”是鄂温克语,意为“杨树林茂盛的地方”。他们这个古老的民族早在2000多年前就居住在外贝加尔湖和贝加尔湖沿岸,以狩猎和驯鹿饲养为生。他们共有4个氏族,分别是索罗共氏族、固德林氏族、卡尔他昆氏族和布利托天氏族。鄂温克族由索伦、雅库特、通古斯3个分支组成,而使鹿鄂温克人被称为雅库特。400多年前,700余名使鹿部落沿着泰加林林际线从更加寒冷的西伯利亚列拿河上游来到大兴安岭放牧驯鹿。
历史上,使鹿鄂温克部落一直靠狩猎为生,整年赶着驯鹿,追逐着野兽的足迹,游荡在大兴安岭的茫茫林海之中。1658年沙俄侵占清朝领地,鄂温克猎民被迫从列拿河迁到额尔古纳河右岸地区。1698年中俄尼布楚条约签订后,鄂温克人被清政府迁移到大兴安岭的嫩江支流流域。人数不多的鄂温克人被清政府编为八旗,驻守爱辉、齐齐哈尔、伊犁等在晚清并不太平的地方,很多人在战乱中死于战场。抗战期间,由于侵略者实行种族灭绝政策,加上天花、伤寒等疾病蔓延,到1945年鄂温克全民族只剩1000余人。1957年,鄂温克人只有7000多人。2000年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时,鄂温克族人已经增长到为30505人。
游猎的鄂温克人经历过3次搬迁实现了定居生活。新中国成立后,1957年鄂温克猎民在奇乾建乡定居。1965年当地政府将35户,113名鄂温克猎民迁至敖鲁古雅定居建政。至此,鄂温克猎民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定居生活。2003年,政府又将敖鲁古雅的鄂温克族实施了生态移民工程,搬迁至现在的根河市区附近新址。2003年8月移民时,让大家投票选择去向,敖鲁古雅乡231名鄂温克人按了手印,玛利亚·索和三户猎民拒绝离开,也没有在“生态移民”协议上按手印。我们鄂温克人祖祖辈辈在森林里,驯鹿能得离“奥恩克”(苔藓)吗?那次集体下山定居,果然如玛丽亚·索所言,根河市郊附近没有苔藓和山泉,驯鹿不肯喝井水和自来水,不到一周时间便陆续死去,幸存的一些鹿趁着夜色逃回森林。世界上十几个饲养驯鹿的民族,包括鄂温克人、埃文基人、萨米人、涅涅茨人等,至今都没有圈养驯鹿成功的例子。
玛利亚·索与追随她的猎民一起回到了养育鄂温克先辈的大森林里,继续过着游牧的生活。政府在其居住地300公里范围内的密林中保留着几处较原始的猎民点,使其保留原始自然的放牧生活方式,使独特的民俗文化不流失、不消亡。后来的事实充分证明:正是因为玛利亚·索的坚持,猎民点才能延续至今,并且尽可能保存下了鄂温克的风俗文化。也就是从那时起,鄂温克人的族群分成了两极:走出大山的人们开始接受现代生活的洗礼,用手机、看电视,在新乡中饲养驯鹿给游人观赏。极少数人,即使没有了猎枪和狩猎的传统,也依然带着驯鹿回到了森林固守着古老的生活方式,延续着游牧生活。
唯一的“污染”是松香,唯一的“噪音”是鸟鸣!千百年来,鄂温克人的生活与森林紧密相依,他们的一切都来自于森林的恩赐,所以他们非常明白不可“竭泽而渔”的道理,而事实上他们的需求也并不多。鄂温克猎民从不砍伐活树,宁可走到很远的地方去扛回枯死的树木作为烧柴。在野外,他们则吸食一种“口烟”(猎民们自制的一种提神用品),避免吸烟用火详见引燃森林。鄂温克人虽然以狩猎为生,但他们却对动物心存感激,称动物为“人”;他们崇拜熊,当为了生计不得不打死熊时,还要举行隆重的祭熊仪式。
驯鹿离不开森林,人就能离开吗?迁出森林的他们不能再打猎,猎枪也被没收。没有驯鹿和森林,精神也就无处可依。也许是因为我们总是把告别想象得过于简单,才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魂牵梦萦的东西。不必再问,没有猎枪的猎人,悲伤吗?无所事事的酗酒之风开始整个族群中蔓延开来!2003年前后的官方数据表明使鹿鄂温克部落共有243人。16年后的今天,使鹿鄂温克却仅剩下178人,公认熟悉部落历史和传统生活的老人不会超过3位。一份研究数据显示,实现定居40年,因酗酒而导致直接死亡共14人,因酗酒后失控发生的冻死、烧死、自杀、他杀、失踪、溺水共47人,两者相加共61人,年均死亡1.5人,而且大多数是青壮年。
面对这个民族诞生以来最大的转型,被称为“原始部落长”的古革军比谁都游刃有余。在政府资助下,他把山上的驯鹿点建成旅游接待点,家里几十头驯鹿往山上一放,游人慕名前来。在使鹿鄂温克部落的62户猎民中,10年前只有5户开办了家庭游,如今有近50户参与其中。当我提及是否适应现在的生活时,古革军笑笑说:“虽然我们现在逐渐融入了现代社会的发展洪流中,但从未忘记过大山和驯鹿,我们还是会来回于山上和山下,在山上生活、驯鹿,在山下发展和传承我们的文化。”古革军19岁的儿子,不愿意再像父辈一样去山里随驯鹿游走了在使鹿部落的孩子们看来,山下的无线WIFI和电脑游戏,比山上的生活更有吸引力,也能让他们更快地融入现代生活。他们难以想象,在遥远的森林中,他们的父辈和祖辈,仍然跟着鹿群迁徙。撮罗子里柴火烧得正旺,金黄的斜阳射进帐篷,洒在老者花白的头发和满是皱纹的脸庞上,老人吹着口弦琴,曲调悠长迷离,颤动着乡愁。
更让人担心的是,鄂温克年轻一代已经逐渐遗忘了本民族口耳相传的语言,对山林的牵挂越来越少,他们几乎不懂怎么养驯鹿,也不喜欢住在山上。婚、丧、嫁、娶等鄂温克族独有的习俗都已消失。使鹿鄂温克部落的人们在大山和新居之间穿梭,在原始生活和现代文明边际徘徊,也把这个族群“未来如何发展”的现实命题抛给了世人。“现在,老母亲的山林在变,白桦林成片地出现了,以前全是松树。”玛利亚·索的女儿德克莎说,近几十年里,大兴安岭北部林区的泰加林带在萎缩,冻土层在下移。敖鲁古雅鄂温克民族乡一直在申请建立“驯鹿自然保护区”。鄂温克人认为,以民族文化结合国家制度的保护方式将是最有效的。
坚守在山林中的使鹿鄂温克族人的传奇故事就像是中国版的《阿凡达》,“他们感恩自然,尊重每个生命,与万物和谐相处。他们像纳美人驯服翼兽一样与自己的驯鹿为伴、对着神树倾吐心事,更像纳美人一样坚守着自己的家园,千百年来沿袭着原始的生存方式,自愿放弃山下的现代化生活,守护山林与动物。10年前,山上放牧驯鹿的猎民点有5个,现在是14个,驯鹿有1200只左右。 “但愿你一路平安,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这句话也作为我对鄂温克族同胞许下的一个祝福吧!(摄影:笑笑她爸、张丽波、吴人少白)
【作者】王成,走遍56民族及吃遍56民族总策划,媒体撰稿人,乐途旅游网超级灵感旅行家。工农商学兵貌似占全,能朝九晚五,也有诗和远方。惟愿我们在行走中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本文图片和文字所有权归作者所有,转载请署名,未经许可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其他需求请与作者联系。(微信:18612630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