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旦大王筱翠花(六)行侠义 捐豪宅于富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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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淑兰)
这年深秋的一个夜晚,霜冷露重,筱翠花思绪重重,难以安眠,索性出屋走到树下仰天而望,一阵寒风袭来,他急忙又回到房里坐在炉火旁取暖。肢体慢慢地暖和了,思绪也平静多了,他反复默诵着一句话:“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最后又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千金散尽还复来” 后才安然入睡。
也难怪筱老板这几天思虑过多,因为分家时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筱翠花一向有自己做人的原则,他常说:“只许别人对不住我于连泉,而绝不许我于连泉对不住别人。” 无论是对亲朋好友,或是对自己的家人,他都宽容大度。两个妹妹出嫁,他以房子做嫁妆使她们非常体面地到了婆家 ,这在梨园界是绝无仅有的。孝敬父母更是分内之事,他一人挣钱养一大家子再苦再累也毫无怨言。但近几天的分家之事却叫他心冷齿寒了。
筱翠花婚后仍与父母兄嫂住在一起,他的发妻陆氏,是名小生陆华云的女儿,她为人贤淑,终日为这个大家庭操劳而从不多言。家中一切财产由父亲掌管,财产积累到一定程度要分家另过,也是人之常理,但令筱老板想不到和不理解的是,父亲把财产几乎不剩地都分给了各房,分给他这个拼命挣钱养家的小三儿只有几间空房子。他拉着伤心流泪的妻子的手说:
“东西是被他们都拿光了,唯有一件他们忘了拿去,那就是我这身能耐他们没有拿去,也拿不去。我用它挣钱养活你,相信我们今后的日子不会比他们差。”
“是啊,当初我爹看上的不就是你这一身本事吗?今后不管穷也好富也好,我永不后悔!” 陆氏激动地说。
从此,夫妻二人更加相敬如宾,克勤克俭地持家过日子。陆氏是个性情温和、善于律己的贤内助,家中一切事物由她一个人料理,这才使筱老板一心一意地扑在自己的事业上。
20世纪20年代,艺术属市场经济,因此竞争激烈,而正是市场经济造就出了众多的艺术家。彼时,演员在台上没有真玩艺儿,观众是不买帐的。筱翠花能在名角如云、激烈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就是因为他有过人的本领,有他独特的表演风格,有令观众常看常新的舞台风貌。
有不少角儿演《十三妹》,但筱老板演来就与众不同。他饰演的何玉凤第一次出场就神气十足,亮完相后撤身斜跨步,随着矫健挺拔的身段使出一个眼神,只这一个妩媚英俊的眼神,就把何玉凤既是女、又是侠的身份鲜活地勾勒了出来,顿时就把全场观众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何玉凤来到了悦来店,店家从她手中接过鞭子拉驴下场,何玉凤撩起汗巾掸去鞋上的尘土,随即上下打量屋内的安公子,见这位公子心神不定地刚刚关上房门,瞬即又开开门去到院子中搬石头,她看出了公子如此所为是为了防范自己。见他搬不动石头,又叫店伙计们来搬,但仍然搬不动。此时的何玉凤走了个既帅又美的箭步,走上前把石头搬进屋内,然后叉腰怒立。这时的筱翠花,用他那光芒四射的眼神,把店伙计们看得无处躲藏。
安公子赏下了几枚小钱,何玉凤用手指头拎着嘲笑地对几名店伙计们说:“叫你们搬石头搬不动,分这小钱分得动分不动啊?赏给你们分去吧!”话说完即刻走到屋内做了一组“跨椅子,抖绸子,翻腕倒裁锤放在二郎腿上定睛怒视” 的身段,与他那豪放的念白相结合,把观众引领到一个非常生活化、诗意化的可视、可听的审美境界中,产生了一种非看下去不可的欲望。
筱翠花演时装戏《马思远》则不踩跷了,而是大脚片登场。该剧中主人翁赵玉,因与卖绒线的贾明私通,并合谋害死了亲夫王龙江,后又嫁祸给王龙江在京做工时的饭店店主马思远。筱翠花演赵玉到马思远饭店索人的那场戏时,在店里跑进跑出,娴熟的脚下功夫和那副凶狠泼辣、刁钻蛮横的劲头简直把这个恶妇演绝了。时,在天津春江戏院票价高至大洋一块,仍客满无余。
筱翠花用美轮美奂的艺术赢得了观众,也赚来了大把的金钱。不久,他在虎坊桥东侧买下了一座富丽堂皇的三进大四合院。院子坐北朝南,进大门有一面影壁,绕过去是三间南屋;穿堂到中院,中院较大,四周的几根朱红色圆木柱高高矗立,齐房檐装着通风透光的玻璃窗,北屋设有佛堂,东、西厢房建筑精美;再往后便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小四合院,院内植有名花异草,温馨舒适。整个大院布局考究,画栋雕梁别有风采。据说这座大院是清乾隆时翰林院大学士、礼部尚书纪晓岚的寓所。
筱老板积资买下这所宅院,原为日后颐养天年,给子孙后代留点物业。不想有一天,富连成社的两位师兄弟登门来访后,他把这所大宅院捐了出去。他们是怎么谈的呢?
师兄弟见面自然十分亲近,待茶坐定,其中一位精明干练的年青人抱拳微笑道:“师兄,我们哥俩特地拜访,就是不开口您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师弟心中的事,我怎么会猜,是不是为咱们富社住房困难的事呀?” 筱老板心想:难道听到的传言是真的?话虽出口但心里咚咚地跳个不停。
“所以我说嘛,就是不开口您也能猜出我们的来意。眼下咱们富社教习、学生人数在不断增长,行头、戏箱、道具及练功物资都比以往多了不少,房子确实困难,您是富社出来的角儿,有困难不来找您又去找谁呢?
现在就是想借您新置办的房子一用,不知道能不能行?但富社绝无勉强之意,您仔细想几天再给个回话。”说完,二人就要告辞而去。
“等等、二位师弟别忙着走。” 筱老板把来客又让回原座。这件事,自打他听到传闻就思之再三了:当他想到自己这身本事是富社给的,如今科班有困难自己能袖手旁观吗?房子没了以后挣钱再买就是了。公义是大事,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于是他郑重地说:
“我于连泉能有今天,是富社的裁培,人不能忘本。既然科班住房有困难,我愿意把在虎坊桥新置办的宅子献给富社,到时我立字据,你们就放心吧!”
筱老板的话使来者深受感动,他们紧紧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师兄,让我们说什么好呢,一句话:代表富社全体同仁谢谢您!”
不几日,富社派人送来了买房的钱,筱老板拒收,甘愿捐赠。1921年9月,富连成移址虎坊桥(即今晋阳饭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