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街直路】交通路 走过百年繁华依旧
【交通路】位于江汉区中山大道东南侧,江汉路以西。东南起花楼街,西北至中山大道。长约198米,宽10米。长方形麻石人字路面。两侧多3-4层楼房。筑于1916年前后,由当时任湖北督军的王占元拆房辟路而成。为花楼街至今中山大道的重要通道,故名。
在汉口的闹市中心,如果把江汉路当作“上”字下面的一横,花楼街是中间的一竖,则交通路就像那中间的一小横,短小精悍。上个世纪旧城改造建佳丽广场,半边交通路不见了;这个世纪修地铁2号线,剩下的半边也告别了江城。这条长不过2百米的街道,见证了老汉口百年发展,也留下了另人难忘的记忆。
那条人字形的石块路
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交通路还是一条由一块块20多公分长10来公分宽的麻石铺成的人字形的石块路,那条人字型的石块路虽不及现在的柏油路平坦,在我的脑海里总感觉走起来更有韵味,更有历史。上学、放学,上班、下班,从它上面走过了多少次?直到上世纪末从它附近搬走。夏天下雨的时候,很多人和我一样,打着赤脚与它亲密接触,记忆犹新。
60年代的时候,这小石板路在丁字路口与花楼街的长条石板路交接。那时,武汉市有很多象花楼街这样的路,可象交通路这样的路只有一条;记忆中60年代中期花楼街改造成了柏油路,那时的交通路比花楼街平坦,一直保持原来的模样,好像是到90年代才换成柏油路。
80年代我到苏州,在观前街也看到这样的路,和交通路一模一样,在武汉没有找到它的兄弟,在苏州碰见了。据说苏州现在还保留在,不知是真是假。我到澳门旅游,在到妈祖庙去的路上,走在马路上——导游自豪地告诉我们,咱脚下走的是有四百多年历史的“马路”,由小石头铺就的马路,当初这路是走马车的,所以叫“马路”。那交通路的石块路,现在我们只能从老照片上一睹它的风采,当然还可以从电影里看,80年代拍的《贺龙军长》贺龙军长骑马就是从这里飞驰而过。
假若我们的城市在发展的时候保留这石块路作为城市的记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自豪地说,咱交通路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看《CHINA DAILY》的搬运工
交通路上的邮局除了邮政业务还兼售报纸,过去还是武汉市为数不多的卖中国出版的外文报纸的邮局。70年代中期,我下班后常到那里逛一下,看哈有没有新到的邮票,顺便买上一份《北京晚报》、《新民晚报》,这两份报纸是父亲每天都要看的。
一天下午,我照常走进去买报纸,看到一个50多岁的老师傅,戴着一顶草帽,粗布衬衫敞开着,穿着一条半长的短裤,脚下是一双解放鞋,小腿处因静脉曲张而隆起——看他的模样不是拉板车的就是搬运工。他手里却拿着一张《CHINA DAILY》,旁若无人很认真地看着。很多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心里在说,这拉板车的还看得懂英文报纸,我却一点也不感到奇怪。看到他,我就想起了父亲的一位朋友,我们叫他石叔叔。
石叔叔先前是武汉大学图书馆系的教师,57年被打成右派,后到农场劳改,60年代文革前和我父亲一起在一家叫178信箱的单位(疑为武汉鹦鹉磁带厂)翻译外文资料,文革开始后他们这些人都被遣返回家,也就是说没有了工作。我父亲是搞机电的到一家小厂当电工;他是文科出身工作不好找,就去干力气活,到一个工程队当泥瓦匠,那模样、那神态和这看英文报纸的老师傅象极了。那时,石叔叔经常到我家来坐一会和家父聊天,家父还问他,泥瓦匠干得么样。他说,还行,不说7级工,至少有5级工的水平。而后,坐船回他武大的家,他老婆也是武大的教师。80年代,石叔叔回武大上班后,我还趁读书中午休息时到他家去拜访过。
交通卫生院的日本医生
我的初中同学很多住在交通路附近,晚上常常在江汉路邮局后面的兴业里潘君家里咵天。某晚,有位同学肚子疼,大家急急忙忙送他到交通卫生院看病,值班的是一位老医生,仔细询问了病情,开了点药。走出医院,我要他们猜一下这位说武汉话的老医生是那里人,大家都说是武汉的撒。我告诉他们,这位韩医生是日本人。
那时,经常到交通卫生院看病的附近的居民都知道交通卫生院有两个姓韩的医生,年纪大的是男医生,年纪轻的是位女医生,都对病人很热情,工作蛮负责。
女韩医生就住在我家隔壁,我们两家关系很融洽。那时,我父亲年纪大了,有个三病两痛的,韩医生常为我父亲看病。后来她家搬到生成南里,我家搬到三分局那头的花楼街,韩医生还常常到我家来为父亲打针。我就是从韩医生那里知道,他们院里的男韩医生是日本人,单位里开会**学习、学《毛主席语录》,是不要他参加的,因为他是外国人。人家学习,他一人门诊值班。韩医生抗战胜利后就留在了中国,在武汉生活了几十年,从外表上看,根本就看不出他是日本人。不独有偶,那时,民生路统一街口的东方红卫生院小儿科也有一个日本医生。我们只知道白求恩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为中国人治病。其实,在我们的身边也有外国人在为中国人治病。
2003年,我家搬到杨汊湖,忽然发现小区门口的卫生院也叫交通卫生院。一打听,这交通卫生院还真是从交通路搬过来的交通卫生院,虽然它已经不在交通路上了,直到前年才改成杨汊湖社区卫生院。
古旧书店觅碑帖
那时,交通路上有好几家书店,售外文、工具书的,还有古旧折价书,是我常去的地方。 学生时代逛书店,因为口袋里没钱,买的时候少,站在书架旁看书的时候多,一站就是半天,好在交通路几家书店书都是开架存放的。70年代参加工作后,口袋里有了钱,看到自己喜欢的书,买回家慢慢地读。我在交通路古旧书店(它的全称是武汉新华书店古旧书门市部,后来改成了武汉古籍书店)买得最多的是字帖。
那时毛主席的诗词发表后有他老人家的草书,龙飞凤舞,颇有气势,很多人都竟相模仿。繁体的草书说实在话很多人和我一样,很多字不认识,大都靠猜。以为草书就是写得越“飞”越“好”。1976年我在这家书店买到一本故宫博物院编的《草诀百韵歌》(这本书是1976年3月文物出版社出版的,奇的是该书后面的出版说明居然没有一句“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推陈出新”“古为今用”之类的**术语。而1978年上海出版的帖中还有类似的说明),是明韩道亨于万历四十一年(公元1613年)书写的,我这才知道草书也是有规律的,不是随心所欲乱写,越“飞”越“好”。如“黄洋界上炮声隆”中的繁写的“聲”字,写法的口诀是“七九了收聲”,30多年过去了这口诀我都还记得。
读这本帖,我知道了草书是有规律的,有约定俗成的写法;还知道了许多简体字就是从草书中演变来的。比如,我起先不明白毛泽东的“東”字,他为何不写繁体字(毛那一代人都是写繁体字的),而是写我以为的“简体字”,原来草书就是应该写成“东”。有的人在草书时将“东”字写成繁体,实际上是不知道草书的写法。还有,象长、车、为、书等简体字都是从草书中来的。
我还在这里买了《苏东坡墨迹选》(发行量2万)《米芾墨迹》(发行量4万)等碑帖。这些书发行量都不大,在其他新华书店很难买到。后来,我从一篇文章中读到,毛很喜欢怀素和尚的草书,我也想买一本来看看。为了买怀素的帖不知去问了多少回,都未能如愿。1980年,旅游结婚到杭州,在西子湖畔的西泠印社看到《宋拓怀素草书千字文》,大喜过望。观摩碑帖,原来毛的草书有怀素和尚的影子,和尚的字更狂放、更恣意潇洒。我那时还听说宋朝皇帝赵佶的瘦金书写得与众不同,很想买一本,也欲购无门。碰到元赵孟頫的帖子就买了一本,买不到宋朝老赵的,买一本元朝老赵的看哈也不错。
文化街变身集贸市场
“40年代前后,此路分布有书店、报馆、印刷厂20多家。大东书局、上海杂志图书公司,中华书局,中正书局、文风书店、中国文化服务社、自力书店、建国书店、华中图书公司、新生书店、联营书店、世界书店、长江书局、儿童书店、唯一通讯社、大刚报、武汉时报、新湖北日报、武汉日报以及商务印书馆、白鹤印刷馆等均在此。因而有文化街之称。邹协和、同丰老万年、老风祥等金号,玉龙、记源、汇康、长源等钱庄,康参燕号等亦在此路汇集。路长不足半里,店铺林立繁盛之状可见。现此路路面、房屋基本保留原有面貌。西北口两侧分布有新华书店、电信营业所、服装厂、旅社、卫生院、星火文娱用品商店。东南段近年辟为农副产品集贸市场、摊点遍布,农副产品竞市,终日熙熙攘攘,人流量每日约万人以上。”(《武汉地名志》)
上世纪60年代初,我家搬到花楼街中段,我家的上首是田恒启糊汤粉馆、下首是一家炒房后来也并入田恒启,正对着笃安里,笃安里口的下首是一栋大门有罗马立柱的房子,楼高四层,李六如在他的《六十年代的变迁》书中说北伐的一个司令部曾设在此楼。离交通路也就是步行5分钟的距离。
以前,汉口人说,要玩到新市场(民众乐园),要吃到后花楼(花楼街),武昌的居民很多搭船到花楼街采购,花楼街一直是汉口最大的集贸市场。到上世纪60年代“割资本主义尾巴”,街上只剩下国营、集体的商店、菜场,偶尔有挑担子的小贩路过花楼街,售卖时还要将客人引到小巷的避嫌处,偷偷摸摸交易。小贩通常以卖鱼的居多,那时鱼是要凭票供应的,小贩售的鱼不要票。我的一个同学的父亲就是干这个营生的,他家7口人,只有母亲在百子菜场工作有固定收入,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70年代末,引来了改革开放的好日子,物质虽然还是紧俏,但市场开放了,有钱可以买到心仪的食品。起初,花楼街不让摆摊经营,允许卖水产的小贩在交通路花楼街口扎堆经营,销售鳜鱼、鳝鱼、螃蟹等高端的水产品,那时国营菜场里卖的是鲢子鱼和胖头鱼。记得一次路过交通路,一堆人围着一商贩买螃蟹,几个大约是跑船的上海“篓子”(上海人),一边买一边口里念念有词“便宜咯,便宜咯”,认为汉口的螃蟹比上海便宜,引来本地人的不满。
到了80年代,武汉市兴建了一批马路市场,汉正街、杨子街、海寿街、大东门,管理部门在沿街两边建有雨棚的摊位,整个交通路都成了露天市场。交通路花楼街口卖水产,满街充满了鱼腥味,地上也是湿漉漉的;中段生成南里口卖禽类、蛇,有一段时间时兴食蛇,很多餐馆有椒盐蛇这道菜,杀蛇时常引人围观,蛇胆、蛇血,有人当街泡酒喝;交通路中山大道口卖干货,新华书店古籍书店、外文书店大门两边全是干货摊。
马路市场,乃权宜之计,到90年代逐步迁入室内,交通路的水产品市场迁到了江汉关旁边的仓库(太古洋行货栈);再后来,仓库拆了,水产品市场迁到新汉口火车站附近,这次疫情初期鼎鼎大名的“华南海鲜市场”是也。
进入21世纪,随着地铁2号线、6号线的开通,走过百年的交通路繁华依旧,只是两旁的新建筑没有特色、也没有了往日的风韵,不再让人流连忘返。
打捞江城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编辑:关 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