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馋 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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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哪个孩子脑后的馋窝深就不雅观，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今天琢磨一番，馋窝的深浅与人是否贪得无厌、嘴馋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而在过去，这却是件丢人的事。
孩子们茶余饭后抚摸彼此的脑壳，比较谁的馋窝浅。深者无地自容，像做错了亏心事，而这天然的特征，如同顽固的疾病或心中的阴影是难以驱除的。谁的浅了，沾沾自喜，意味着这是个嘴巴不馋的孩子，倍受尊敬，也是大人推崇的。
脑后平平的孩子，也不见的就不馋。其实场面上孩子们是要循规蹈矩，学礼节的。就是馋死，有结婚宴席等重大场合，是惟大人命是从，仿佛大人或长辈就是圣人，要顶礼膜拜，要谨慎从事。
想来，在缺吃少喝的年代，哪个孩子不嘴馋。其实骨子里馋得不得了，也要在客人面前装腔作势，一本正经地说不馋。昔日，父亲大小是个公家人。偶尔有客来喝酒，拿个肴鸡或割点熟猪头肉。孩子们是欢蹦乱跳，即使没有上桌的机会。盼望着客人给夹一筷子菜，迫不及待吃着，慢悠悠品着，也心满意足。最热闹的就是客人走后，打扫那些残羹剩菜，也欣喜若狂。这时候没有外人，似乎早已经把繁文缛节，还有馋窝这些可耻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原来祖辈一大家子几十口人是居住在一个大院里的，以后就分了家单过。后面是父亲的亲叔家的一大家子人，孩子们也不管家族远近，饿了喜欢去“拉干粮”。只要老人不抠门，能要出干粮来的就是很感激。
我就常去后邻的五奶奶家去要干粮，五奶奶人大方，也舍得给，美中不足的是她家的干粮总是粗粮与黑面搭配的，不怎么好吃。一天要一次，她不烦。倘若要两次，她就说了：“你这瘦猴，一毛囤都填不完你的馋窝子。”大意是，要饭要适可而止，不要没有节制。
一大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少不了谈论吃。见面打招呼，说：“你吃了吗？”堂大爷就常开孩子们的玩笑。谁的馋窝深了，就取笑他。孩子们脸上挂不住，那次就有乖巧的孩子变招戏弄大爷。午饭后，他去了一趟厕所。刚出来，几个孩子迎上去了，说：“大爷吃了吗？”一句话使大爷难堪不已。接着第二个孩子问：“大爷吃不饱再吃啊！”大爷面红耳赤。第三个孩子说：“一毛囤子都装不满大爷的馋窝。”农村的毛囤一般指盛干粮的器具，当然在厕所边上说就另有所指了。
大爷脸一会儿红，到紫，到白。有委屈说不出，这些孩子们显示礼貌打招呼的话都是天衣无缝的，又找不出毛病，只是场合不同，意思就大相径庭了。
还是应了那句老话：自作孽，不可活。老是盯着别人的缺陷寻开心，是拿着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知道了孩子们一语双关的厉害，大爷自此后就很少揭孩子们的短处了。其实孩子们嘴馋是司空见惯的，你说谁不期盼点好吃的呢？
堂兄助军是五奶奶的孙子，五奶奶过日子很省。有点苛刻到骨头里也要刮三两油的意味，规矩大，孙子们是不敢去论理的。也巧了，助军哥脑后是一马平川。五奶奶也有了炫耀的资本，逢人就夸，自己的孙子天生就不馋，不像别人家的净是些“下面鬼”（贪吃）。当然受了奶奶的夸奖，三哥就很少吃菜了。别人问他，他也说不馋。司空见惯的是一大家子炒菜时，五奶奶就给助军盛一茶碗的菜。
一茶碗菜也就是两三筷子，他总是喝粥、啃干粮，好象是对菜乏味。其实是名声在外，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憋屈了多年。直到有一次我与助军一起帮人盖屋，干出实在力气的小工。没有人时，三哥喝了人家三碗汤菜，吃了八个白面卷子。直把我看得目瞪口呆，我才如梦初醒。
天下没有人不馋的，这因了馋窝的赞誉，背后受了多少委屈简直是一言难尽啊。
馋窝，说起你来，多少无奈和酸楚在其中啊。
备注：作者王纪强，笔名云飞扬，山东淄博人，山东省作协会员、淄博市散文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齐鲁晚报》、《辽河文学》、《扬子晚报》、《诗刊》、《人民政协报》等。著有散文集《酒壶棵》、《岁月琴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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