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冬山如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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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异地谋生，忙了一个星期，精疲力竭，想一个人出去走走。谋生地属于丘陵，放眼望去，四周起起伏伏的小山包，像穿了一身掉了色的衣服，灰白、暗淡、枯黄，没有一点生气。风呢，也像喝醉了酒的汉子，晃晃荡荡的，打着转儿。想起了家乡的官山，在冬天里该是另一番样子吧。

北宋画家郭熙说：“真山之烟岚，四时不同。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欲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意思是说春山如女人美目流盼，回眸一笑百媚生；夏山如青春年少的女子，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秋山如成熟的少妇，风情万千，俏丽妩媚；而冬山就惨了，像一个老妇，皱纹也有了，头发也白了，睡意昏沉，在炉火旁打盹。

这是郭熙的一家之言，他可能没真正走进冬山深处，也就无法体会冬山的精髓，只是拘于表象，作肤浅之论。我觉得冬山像农人饱经风霜的脸，读得出故事，是《天龙八部》里高深莫测的扫地僧，或者是布衣荆钗的村姑，素面朝天，自然朴素，却不亚天姿国色。

家乡的官山其实叫“东山”，很好听的一个名字，《诗经·国风·豳风·东山》就有：“我徂东山，慆慆不归。”县志记载，旧时民众毁林垦荒烈，每有山洪，石沙俱下，田毁屋塌，至1866年，县署始迁徙居民，划东山20000余亩为官山，封山育林，固沙保土，并易东山之名为官山。

官山有几条山脊，大波大浪，绵延十余里。春夏秋冬，真如郭熙所言，“四时不同”。 若天降雪，山巅必先银装素裹；若春意临，山脚必先绿气洇洇；酷暑，层峦叠翠，置于山中，林风滔滔，真有“轻风冷袭衣”的感觉；金秋，漫山遍野的红枫、黄栌，层层叠叠，溢彩流光。如今，官山已辟为国家级森林公园，并成为一幅水彩长卷挂在县城之东。

选一个晴好的日子去官山。山下有零散居住的人家，一条条石头砌成的小路，像四处蜿蜒的藤，那一户户人家，像是挂在藤上的葫芦，在岁月里闭目养神，显得特别含情。山中很静，听得见鸟儿清脆的鸣叫，却不见鸟儿影子。山中雪松、香樟、龙柏绿得惺眼朦胧，但大部分树叶子掉了，枝干磊落、清瘦、硬朗，很有一种其它季节没有的耿介与风雅。我感到了山的空旷和寂静，像一个隐士，掸衣扫尘，汲泉煮茶，以迎接我的到访。

官山多瀑，走在林间，听远处水声细切清脆，潺潺如鸣佩环，全然没有夏日的银珠飞溅，迷雾轻舞。这份内敛与稳健，让我心生欢喜，坐在一块巨石上，山与水如此相互辉映、相得益彰，听着流水声，心中积淀的一些尘埃都被冲刷去了。

冬天的官山，总是给人以力量。站在一座山头看另一座山头，一览无余，这是自然的本色，博大而纯净。冬山如睡，绝不是萧索和压抑，而是恬静、安逸的孕育。它沉沉地睡着，却怀拥无数生命，静等着来年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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