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文学·散文·闫孟秋】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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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

原创/闫孟秋

大姨给我打电话。问，你干啥哩？我说，在渠上闲转哩。姨说，渠上有啥转的？现在很多农民都不到渠上去了，娃们都不认得渠了。

我一直爱在渠上转悠，不分少年中年，不分春夏秋冬。

小时候，最喜欢夏天河滩地的渠。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是渠的出发点。井口常年用一个大磨盘盖着，只留一个直径不到一尺的口，井里下了抽水的泵。井附近有井房，看井的人把闸刀向上一扶，水流的哗哗声和电机嗡嗡声混在一起，从井里一点一点上升，由深到浅，由小到大，从模糊到清晰，最后白花花的水就从口径多半尺的铁管子口喷薄而出，再沿着水渠缓缓向前流去。

我记得那条渠深不到一米，渠口宽两尺左右，渠高出地面约有两米，渠底和两侧都用洋灰水泥衬砌，渠沿也用洋灰水泥包了一拃长的边。那时候河滩似乎到处都是包谷地，成片成片，像青纱帐一样。夏天是包谷猛长的时候，急需大量供水。渠水顺着渠开的口子沿着高高低低的地面铺过去，把一块一块干得裂口的地闷软，被一株株包谷杆的根吸收后再输送到杆、包谷和叶子。

父母在地里除草浇水，渠就成了农村娃的游乐场。女娃胆小，喜欢脱了鞋坐在渠沿，把两只脚放到水里，一会上下抖动着水花，一会手里拿着包谷叶子一下一下拂渠里的水。男娃就不会这么安宁，有捣蛋鬼悄悄搬个大土块疙瘩噗通一声扔进渠里，女娃猝不及防，渠水湿了脸，湿了头发，湿了衣服，便半恼着脸笑着骂几句。有几个在不到三尺宽的渠沿你追我打，更有厉害的把裤腿挽到大腿根，一只手紧紧拉着另一个男娃的手，一只手扶着渠沿慢慢下到水里，看水漫过脚面，漫过小腿，漫过膝盖，一声声尖叫惊呼，又一脸的骄傲和自豪。

小孩子是不知道累也不怕热的，玩的时间长了就是渴。一般情况下，井房的窗台都放一个洋瓷碗，做活的人谁渴了谁就用碗从管子口直接接一碗井水喝。男娃和胆子大的女娃可不这样，他们把脚踏在渠楞楞，两手紧紧抱住管子，伸长脖子，把嘴直接凑到管子口张开口使劲一吸，技术高的一口到位，凉了肚子，凉了前心后背；技术稍弱的难免水溅了一脸，呛了一鼻子，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自己也羞得满脸通红。喝饱了，女娃们采渠边野花，说悄悄话，男娃们干脆脱了上衣，光了身子在渠上又开始追追打打，招来附近正在干活的父母一声声训斥。

那条渠，灌溉了一料又一料的庄稼，养育了全生产队的老老少少，一年又一年，一辈又一辈；那条渠，承载了一个个少年所有的冒险和欢乐，也承载了一个个中年所有的艰辛和酸楚。那条渠里的水，除了称之为“甘甜”似乎再找不到更恰当的词汇来形容；那渠水灌溉的庄稼，不打药，不打催熟剂，和那时候的人一样，干净，实诚，没有花花心思。

后来，离开古镇去外地上了高中，又去更远的省城学了法律，年龄长了，困惑多了，心事也就多了。所幸那时候学校周围都能见到渠，就一个人或者约同学去渠上转悠。或少年心事当拿云的血气方刚，或伤高怀远的愁闷寡欢，或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全都在渠上来来回回的思考辩论讨论争吵中化成了渠中静静流淌的水。从一些和渠有关的成语和诗句里也明白了很多道理。比如水到渠成，明白了没有无缘无故的成功，条件成熟，努力到位，自然瓜熟蒂落。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明白了要不断汲取新的知识才能不断进步。等等。在渠上，迷茫的东西清晰了，彷徨的东西坚定了，纠结的东西坦然了，一步一步在完成一个青年向社会的积淀和过渡。

再后来，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和农村经济结构的调整和变化，离开土地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渠的作用和意义一点一点被弱化，就像我姨说的，很多农民都不到渠上去了，很多娃们都不认得渠是干啥的。尽管大部分渠废弃不用了，可是我还是喜欢去渠上转悠。看渠两边各种农作物经济作物枝繁叶茂，果实累累；看格桑花粉黛子草各种网红花摇摇曳曳，蓬蓬勃勃；看池塘荷叶田田，听水塘蛙声一片。还有那不远处的河流，或朝阳下的美丽恬静，或夕阳西下的波光粼粼，或夏日的波涛滚滚，或冬日的冰雪覆盖，每一个春夏秋冬都是无数的色彩画在铺开，在叠加；都是这个和我们每一个个体紧密相连息息相关的国家发展变化画卷在滚动，在跳跃。处处是景，处处生情。渠，是一个中年人最好的观景台。

我知道，有一天，我也会和这无数条写满历史写满辉煌的渠一样，融化在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融化在祖国前进发展的壮阔历史洪流中。我相信，那时候，这片沃土，一定是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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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闫孟秋， 喜欢用文字记录平淡的生活。有文字在《检察日报》《西部法制报》《渭南日报》等媒体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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