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一乡村人物系列之 作者/部瑞林

乡村人物系列之——午夜迷案

作者/部瑞林

下乡的第二年，大队给知青建起了新居，地处庄边西头一座高岗上，周围无农户，二亩多地一个院儿，齐齐整整十间房。院子南边有一果园，当桃红果熟时节，偷吃很方便。门前有几分地的菜园，大队本意是让知青解决吃菜问题，哪知这伙知青不会过日子，硬是在荆天骐二哥的怂恿下，将其开辟为运动场—— 挖了一个沙坑，铺上沙子，跳高跳远练摔跤，还备有石锁、铅球等器械。社员们打周围经过，无不叹息：好好的地呀，硬让知识青年糟践了！

十间房的西头两间是库房，堆放粮食、农具，杂物。因院子无围墙，在72年春末夏初，正是农村青黄不接之时，发现夜间有人进到库房偷过粮食。为安全起见，把粮食转移到了灶火间，两边是女知青宿舍，想必万无一失了。

这天夜里一点左右，荆天骐二哥还没入睡哩，正做木工活，打一件五斗橱，木料都是从大队和学校一点一点踅摸来的(注意，是踅摸，不是购买)。干累了，到外边活动一下筋骨，忽见一人影进了灶火间。二哥激凌一下，知道进来贼了，大喝一声：站住！干啥的？

那人见形踪败露，忽地从后门窜了出去，二哥紧随其后，又喊一声：再不站住，我拿镰刀砍死你！

那人胆怯，愣住了，借微弱月光回头一瞧，见来者手中并无兵刃，放心了，撒丫子就蹽。

搁一般人来说，半夜见了贼，吓蹽了也就拉倒了，二哥不行，这人一根筋，他轴着呐！心想我若不抓你个“现行”，永远不能保我一方平安。在一种强烈的“革命责任心”的驱使下，二哥尾随其后，穷追不舍，尽显“不斩楼兰终不还”之豪情！

论起奔跑速度及耐力，那人绝非二哥对手，可惜时值午夜，二哥带一副近视镜，眼神不济，几次在险些缉拿对方之时都让贼人侥幸逃脱。那人知道身后就是打架不要命的荆天骐，也知落在二哥手上是何等结果，心生一计，跑进一处坟场，意在吓阻追兵。二哥见状，不禁暗笑：二爷我本是见过活鬼之人，小小坟场又奈我何，我若不将你生擒活捉，你就不知道马王爷爷四只眼(加上眼镜)毫不迟疑冲进坟场。

那人彻底慌神了，心想今碰上这么个难缠的主儿，真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情急之中，一溜烟似的直奔龙山跑去。你说二哥咋着？还是接着追呀！半夜三更，黑灯瞎火，孤身一人，进山捉贼，那得儿多大胆啊？搁别人，带枪的警察都未见敢上去，保不齐也要给指挥部打电话，请求支援。

二哥不信邪，就一个字：追！山间小径，崎岖狭窄，坑坑洼洼，二哥眼神差的劣势明显，再加上那人时不时地往身后扔块石头，也迟滞了二哥的速度。无奈之下，二哥悻悻地回身下山了。

二哥进村来，未回知青点，径直来到支书张国平家，敲开门，进屋，叙说刚才发生之事。国平从墙上摘下“七九”式步枪，与二哥出门，在村西口设伏，单等那贼回村时一举俘获。久等未果，二哥提议勘察现场，国平应允。回到知青院，国平与二哥用手电筒在房前屋后查找线索。忽然间，二哥在房后草丛中发现一把短柄锹，锹把末端有把手，涂红漆。交到国平手上，国平笑了：老荆(国平对二哥的习惯性称呼)，这案子破了，这种锹全村才三把，是大渠上排水员开口子堵口子用的，谁的锹丢了，就是那个贼！

半小时之后，排除了两个排水员的嫌疑，锁定了目标。已是拂晓时分，国平带着二哥敲开了三队社员王某的家门。进门来，见王某躺在炕上，头上蒙着毛巾，似呈病态。

“昨天夜里干啥去了”？国平问话。

“哪也没去，浑身不舒坦”，王某回答。

“哪儿不舒坦呐”？

“腰酸腿疼，浑身没劲儿”。

“是让老荆追了半宿，吓着了、累着了吧”？

“我不明白书记啥意思”。

“你看看这把锹就知道啥意思了，这把锹长腿了？咋跑知青门后边去了”？

王某一见锹，知道瞒不过去了，一轱辘起身，在炕上就给国平、二哥跪下了：

“事儿是我干的，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家里揭不开锅了，不信你们在屋里搜搜，一点粮食也没有了呀！书记呀，老荆啊，饶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干这丢人现眼的事儿了呀”！

国平不露声色地盯着王某，未说话。再看二哥，眼圈红了，偷偷抹泪。国平甩下一句“上午你主动上大队交待问题，争取弄个好态度”，随后与二哥出门走了。

路上，二哥沉默不语，看似心事重重。国平发话了：

“老荆，你拿个意见，这事咋处理”？

“国平，你要征求我的意见喽，那就从现在打住，拉倒咧”。

“那为啥呀”？

“国平啊，他不就是想偷点粮食让家人吃几顿饱饭吗，又不是大不了的事儿，再说，我见不了人下跪”。说完，泪又下来了。

此时，在二哥的心里，对这户人家的同情与怜悯，早已替代了原先的憎恶与愤怒。一种难以名状的苦痛，咬噬着那纯朴而又善良的心地，他颠覆了原有的想法，他不想再难为这个因生计而做出荒唐之举的农民，他选择了原谅！

“老荆啊，你心善，我明白，社员苦，我比你清楚，可今天这事就这么拉倒可真不行，你们那儿今后还不会太平，你懂吗”?

“国平，要不这么办，你用大喇叭把事儿说说，别点名，行吗”？

国平看了看二哥，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早上出工的点儿，国平不点名地讲了夜间发生的事，特别强调今后再发现谁半夜去知青那儿踅摸东西，一定严肃处理！

从那天开始，到七五年最后一名知青离开山东庄，数年之中，“西线无战事”！(注)

2019.7.7

(注)：结尾句“西线无战事”，是小说《西线无战事》的模仿句式，知青点座落于村西，从那之后再无人夜间光顾，所以称“西线无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