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也好想哭
这不是龚宝贝第一次在课上哭了,但这一次看着他哭,我也好想哭。
昨天上午第二节课,有人来听课。
龚宝贝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和以往不太一样。他看到后面很多老师,频频地回头看,我顺势让同学们和后面的老师打招呼。
开始上课了,龚宝贝拿着代币板不停地敲击,却始终不怎么抬头看我,被我叫到名字的时候,也只是斜着眼睛看我。
在小聿被换到龚宝贝旁边后,龚宝贝开始了哭闹。
他的哭声并没有在我的安慰下停止。我让他坐到旁边去,他离开座位后一下跳起来,这是他的脾气还没有过去的表现。我说,没事儿不哭了不哭了。他推开我的手,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说,不哭了,一边说一边流眼泪。脸涨得通红,看着我,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害怕老师批评。
那一刻,我也好想哭,不是他打乱了我的课,不是我的课上不好了。
他应该大发脾气,打自己,打我,摔桌子,咬人,任何不好的行为他都应该发生,这不就是大家认为的自闭症吗?可是眼前的小孩儿没有,他是那么努力地想要控制自己不哭,他看着我的眼神仿佛在说:老师我不想哭,我不应该哭,我要好好表现,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他把所有的攻击力都指向了自己!
那一刻,我也好想哭,我觉得自己好无助,我帮不了他。豆大的眼泪仿佛压垮了我们两个,痛彻心扉地哭声让我听不到除哭声以外的唏嘘。
我觉得我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还请了王老师作为外援帮我“管”住小聿,却唯独没想到很久没有过哭闹行为的龚宝贝竟然对环境的要求这么高。之所以有这样的认识,是我让他坐到旁边后,他没有停止哭,我捏着他的手数数,他没有停止哭,当他坐在侧面眼睛能够看到后面听课的人的时候,他的哭闹更加厉害了。我让他转过来,目所能及只有我。渐渐地他不哭了。
这是龚宝贝“给”我的画,而我特别喜欢最下面关于鲱鱼的描述:在史前那个不提倡个性的年代鲱鱼的出现为湖中的生活带来了一份活力,它既不喜欢食鱼也不中意食草,昆虫倒成为了它的唯独酷爱的佳肴。
我觉得这段描述,好像也是在说龚宝贝以及和他一样的孩子。
龚宝贝是特别典型的自闭症,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缪老师说他喜欢涂色,我看到他在班里的电脑上随意地涂着,从一个蓝色的点到一条蓝色的线再到整片蓝色。我走过去问他:“你开心吗?”“开心。”开心是什么,或许他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真的很开心,仿佛颜色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世界。
龚宝贝对食物的摄取很严格,更准确地说,是他的爸爸妈妈对他摄取食物很严格。他的饭是自己带的,他的加餐是自己带的,现在就连我们课上的强化物也需要从他的加餐盒里分担。有一次,当其他同学用代币换葡萄干的时候,他也很渴望地看着我,我说:“宝儿,你没有。”他的头立刻低下去了,深深地失落感融于这个动作里。
平时上课时,我会拿着代币板问大家:这个代币板可以干什么?我的初衷是让他们知道这个代币板可以贴代币,而龚宝贝的答案是——换葡萄干。他是有多想吃葡萄干呀!
所以看到他在角落里大口地吃着他自己的菜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们能给这个小孩儿带去什么快乐呢?他吃的那么有限,他的兴趣那么狭窄,他生活的乐趣是什么呢?如果我发现了,我愿意尽全力给他!
争取了那么多的学习机会,不是为了证明我的学习能力有多强,有多喜欢学习,我有多上进,也不是因此可以展示我博爱的情怀。而是真的想用这些知识和技能帮助到我能够帮助的每一个孩子。
看着龚宝贝哭的那一刻,我觉得无助。
可我真的为这个孩子的成长做了我可以做的所有事情吗?答案是否定的,除了上课的三十五分钟之内,我几乎不了解这个孩子平时的表现,他是否真的喜欢他自己带的饼干,他是否真的喜欢涂色,他喜欢涂什么颜色,在他的眼睛里世界是什么模样的……所有的疑问证明我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当我把所有能做的努力都付诸之后,如果这个孩子还没有进步,我再说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