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变奏曲(上)|散文
树叶变奏曲(上)
立冬前三天的夜里下了一场小雨。第二天,气温骤降,足足降了有十摄氏度左右,街上的人们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或者保暖的羽绒衣。
妻子上班去了,孩子上学去了,家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按照往常的习惯,在给孩子做饭外,我要上网浏览浏览朋友的空间或者博客里的日志,写写小的文章。可是,因为电力局整修线路停了我们这一路的电不能上网。我欣然地来到写字台前,打开窗帘,让温暖的阳光裹住了我的身体,准备读书。
由于往日的忙碌,我很少注意外面的变化,当我拉开窗帘的时候,我才发现小区院子里那六棵高大的梧桐树树叶都变黄了,在昨夜雨水的浸润下被阳光一照,还稍稍有点透亮。树下的花草上也铺了薄薄的一层金黄的树叶。
看着发黄的树叶,勾起了我心中有关树叶的美丽的回忆。
一
春天的树叶像花一样漂亮,也可以说那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花儿。
在我的家乡——渭北旱塬,最早从冬的沉睡中醒来的应该是柳叶吧。她还没有从枝条中绽放时就先羞绿了柳树稚嫩的树干和枝条,她们羞羞答答地柔若无骨。很快,整个柳树就飘溢起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淡绿的雾晕,直到不经意的一场春雨后,她才姗姗来迟满面含春地俏立在了柳树的枝条上,黄绿透亮,柔嫩润洁,就像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在人前羞涩地跳着稚嫩的舞蹈的七八岁的小姑娘,让人爱怜极了。
杨树的叶子好像是在柳絮飘飞及杨花曼舞中大方地掀开头顶的芽孢的,虽然也是淡绿,但绿得倔强,绿得自信,也绿得大方,就像关中农村的新嫁娘掀开了头顶的盖头,没有一丝的羞怯。
梧桐的叶子出来得最迟。它是在杨柳等树木的叶子大都绽开来后,在梧桐花的浓香的熏蒸下,小孩子各式各样漂亮的风筝的引导下才慢慢地踱着八字步来到人间的,他就是叶子里的长者,似乎为了面子非要被人邀请了才会和大家会面似的。
春天的叶子在我的脑海里,还是最美的玩具,也是最迷人的景致。
记得每年清明的时候,我们小孩子随着爸爸等家族的长者去坟地给祖先和爷爷上坟。那时候,杨柳的叶子刚刚绽开。在去坟地的路上,我们就开始缠着爸爸给我们编柳条帽,拧杨树条咪咪(小哨子)。爸爸及其他长者答应上坟回来的路上给我们编制。上完坟,在回来的路上,爸爸及其他长者就折了带着鲜嫩的树叶的柳枝为我们一人编一顶柳条帽,一人拧一只杨树条咪咪。我们便戴着柳条帽,吹着杨树枝咪咪,尽情地追打着玩。如果运气好的话,这时候还会看见一两群大雁,排着整齐的人字或者斜向的一字形状,鸣叫着向北方飞去。这时候,我们就会放下咪咪,跳着跑着高唱起儿歌:“雁娃雁娃摆溜溜,我妈给你炒豆豆。你一碗我一碗,把你吃得憋死我不管。雁娃雁娃摆溜溜,我妈给你炒豆豆。你一碗我一碗,把你吃得憋死我不管。……”异常兴奋也异常快乐。
桑树叶上来了,村里的许多大孩子开始养蚕了。看着大孩子文具盒里那些细细的小小的白白的蚕拥挤着蠕动着贪婪地吃着桑叶的样子很是羡慕。我多想自己也养一些蚕玩玩啊。但父母很忙,要起早贪黑地下地干活,没有时间管我们的事情,我的愿望很长时间也得不到满足。有一天,我和弟弟随着村里的大孩子在村饲养室外的一株国槐树下玩耍。几个大孩子轮番爬上槐树,摘取槐树叶子玩。槐树的叶子长在一根细细的草茎一般的杆上,上面整齐地排着羽毛般的卵形的叶子。他们顺着细杆的根部把叶子顺手一捋,直到细杆稍部的那一双叶片,捏在一起,然后用细杆打个结套在那一束叶子的腰部,拉紧,就成了一个毛毛虫。我和弟弟个子小,奔不到树枝,也爬不上树,就捡拾了他们落到地上的树叶学着做毛毛虫,但就是学不会。这时候,我们想起了那些大孩子文具盒里的蚕,就把槐树叶拿回家里,躲在大门背后闭了眼冥想,祈求老天爷给我们送一些蚕宝宝来。很虔诚很虔诚地。但就是没有蚕的影子,一直到爸爸妈妈从地里回来为止。吃过饭后,我们有了新的玩法,也就忘记了蚕和槐树叶了。
春天里,早晨的树叶最美。我们那时候上学不是很早,一般和太阳同一个步调。如果哪天天气晴朗的话,那么,我背着书包一走进巷道,就能看到太阳光被巷道两旁稚嫩的梧桐枝叶分割成光芒四射的殷红的条条光束,铺洒在被农人打扫地干干净净的泥土地面上以及树干上,巷道两旁的墙壁上,还有我们兴奋的脸上以及稍稍有点脏兮兮的身上。稚嫩的树叶在阳光的透射下,变得异常透亮,如同水绿的水晶。那缕缕光束或宽或窄,排列整齐,如同仙女玉手下的琴弦,她无意中的一拨,便发出了悦耳的天籁之音。几家或大或小的狗此起彼伏地吠鸣着,引带地所有人家的公鸡也竞争开了自己嘹亮的嗓音。生产队饲养室里的牛也不甘心地长哞起来,驴马也喷起了响亮的鼻子,就连树上的小鸟也愉快地高歌起来了。我高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 高兴地跳着蹦着,向学校跑去。
二
夏天的树叶总和隐凉和梦幻联系在一起,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子里。
我小时候的夏天没有风扇,更没有什么空调,有的就是蒲扇或者用竹子编制的扇子。纸扇也有,但那只是限于学校老师和公社干部的专利,乡下人一般不用。也许这也与纸扇子不耐用有关吧。农人们为了降温,就在门房下铺上凉席或者木板,用自然风降温。或者就直接把凉席或者木板放在树荫下,接受大自然直接的馈赠。我家门口有一株高大的国槐,浓浓的树叶给地面洒下了斑驳的浓荫。我奶奶就把门口的地面扫干净,铺了芦苇席,摇着蒲扇歇凉。我本家的大奶、十奶她们常常迈着穿了绣花鞋的小脚来到我们家的门口,坐在芦苇席上摇了蒲扇和奶奶闲聊。往往这时候,如果我不上学,就会躺在芦席上,透过密密的树叶望天。因为有微风在作祟,树叶的空隙就会忽隐忽现,蓝蓝的明亮的天空就会忽有忽无,让人昏昏欲睡。蝉在树荫里不知疲倦地高唱着,还相互隔着树木对着歌。我的心思随着蝉声便飞向了树颠,也变作了蝉或者化作了神仙飞向了辽远的天空。就在这种感觉里,我的眼睛涩了,进入了梦乡。
有月亮的晚上,喝了汤(我们家乡把晚饭不叫晚饭,而是叫喝汤。)之后,大人们就会拿着蒲扇坐在门口闲聊。我和小伙伴们玩捉迷藏。随着夜的深沉,伙伴们都回家了,我就会坐在大人的旁边聆听他们闲话家长里短,庄稼饮食。但听着听着就会发困。于是,我就卸了大门的门槛板,放倒在树旁,曲腿仰躺在上面,越过树梢望那玉石般明亮的月亮在白纱般的缕缕云彩中出入,在月亮里寻找着美丽的嫦娥和玉兔,但就是找不到她们的身影。月亮在白云的牵引下慢慢地移动着。槐树的阴影也在悄悄地东移着,伴着不倦的蝉声还有梦呓般小鸟的叫声,以及树叶在微风吹拂下的沙沙声把迷糊揉进我的眼睛,让我的眼睛想挣也挣不开来。我挣扎着,就不自觉地坐了周公华丽的马车向天宇飞去。那哪是马车啊?等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才知道那是奶奶的怀抱。她见我睡着了,就把我抱起来,送进了房间。
我小时候的村子是一个有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巷道的两旁载有密密的两行高大的梧桐树。两边的梧桐树的枝叶互相依偎着,纠缠着,在巷道的上空形成了一座天然的树木的洞窟。夏日的中午,没有树木的天地间太阳异常毒辣,晒得人皮肤疼痛,昏昏欲睡,想赶紧逃离但脚却又鼓不上劲,只好无力地低了头背着书包默默前行。但一走进树荫形成的洞窟般的巷子里时,顿时一股清凉便扑会面而来,人的身子也似乎在一瞬间长高了不少,精神也在一瞬间抖擞了起来。
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雨中的树林,那才是一种用诗绘成的梦幻般的景致,令人流连忘返,不想离去。二零零六年,我在八鱼乡政府上班,分管计划生育工作。那年夏天,从八鱼乡政府进城的公路洛河桥在重修。进城的另一条公路又因为车辆陡然增多,不堪重负而被损坏。每当下雨的时候,那条公路阿寿段便变成了一条泥浆河,进出分外不便。正因为这个难得的机缘,让我领略到了一段无比心怡的美景。
为了能够顺利进城,我选择了穿越沙苑枣林的生产路。
沙苑东濒黄河,南邻华山,东西长约40公里,南北宽约8至12公里,面积约460平方公里,是我国内陆地区最大的沙漠沙丘地带,是河岸沙丘地貌的典型地区,其面积之大全省唯一,全国内陆地区唯一。苑内沙阜连绵如画,沙洼积水成池,沙卤白茫如水,沙滩碧绿叠翠,集沙漠自然景观之大成。分为平沙地、沙梁、沙窝、沙丘四种形式,海拔329至358米。其中10万亩沙丘绵延起伏,沙泉清澈甘冽,槐林遮天蔽日,枣花引蜂蝶恋,春夏秋时节,放眼望去,沙海绿荫,如诗如画。 沙苑林草覆盖率达43%,防风林带有几万亩刺槐、大枣防风固沙林带,遮天蔽日,槐花沁脾,蜂恋蝶舞,景色迷人。
那年,阴雨连绵。我们坐着五菱之光面包车经过东营村南的简易沙路,进入了被沙丘围拢起来的片片枣林。枣林下,勤劳的农人们种植了畦畦花生。枣树的枝叶浓密地遮蔽了天空。密密的雨点击打着枣树的枝叶,发出唰唰唰的天籁之音。雨点在枣叶上聚集着,压弯了枣枝,一串串雨水便溜滑了下来。枣枝在失去雨水的重力后又翘了起来,随后,又很快在雨水的压力下垂了下来,一串串雨水又垂落在了长满了花生的土地上。雨水把枣树的枝干叶片洗刷地异常洁净,枣林里显得异常空灵。枣林下的花生曼叶被雨水击打得摇摇晃晃,晶莹赐透。身旁连绵的沙丘被雨水洗刷成了黄褐色的水晶。一对夫妻穿着雨披夹着脸盆旁然无人地给花生地里抛洒着化肥。我被这迷人的仙境诱惑着,震撼着。我摇下了车窗,让清凉的雨水随着微风飘洒进窗子里,飘拂在我的脸上、手臂上。我融化在了这美丽的大自然里。
(未完待续)
李跃峰,笔名(网名)山野俗人,陕西省大荔县人,生于1966年10月,酷爱文学。是江山文学网签约作家、江山之星;纯文学微信公众号平台“秦岭书院”总编。曾在国家各级报刊发表作品,获省级以上奖励多次。其中,中篇小说《梁燕妮》于2010年获得了首届全国“铜锣湾”杯“孝问苍生”孝文化征文大赛二等奖,栏目剧《咱们村的监委会》获得了2011年全国廉政短剧大赛铜奖,短篇小说《书怨》获得了2009陕西省首届“益秦”杯“与法同行”征文大赛优秀奖。著有长篇小说《劳改家正传》(《追逃》)、《蝉变》及《沙苑传奇》(《这山看着那山高》)三部,中短篇小说数部,散文百篇,诗歌几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