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改家正传（14）【长篇连载】
故事简介：
上世纪九十年代，受市场经济的影响，在H监狱里面流传着一个来年要把监狱撤销，并把所有在押犯全部转移到煤矿挖煤赚钱的的流言，在犯人中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影响。有个别犯人由于害怕煤矿冒顶，塌方，甚至瓦斯爆炸，就思谋着逃跑。
因为犯人脱逃，李冬生的校友李芳，在刚刚进入监狱的当天晚上，就发疯裸奔了。……
为了防止犯人逃跑，监狱干警李冬生做了大量的工作，但因为监狱个别领导及干警的腐败和不作为的干扰，罪犯王金生还是逃跑了。于是，李冬生踏上了危险四伏的追逃之路。
拾肆
回到赵指导员的房子，冬生再坐了一会儿。
他们还在议论着艳涛的艳事。随后，便把话题放在了大家的寂寞上了。
张百龄道：“还是赵指导员和王宏好，老婆都在跟前，能一周见那么一回。我们这些人就惨了。要么半年，要么得一年。而且只有那么几天。咱们是不是和尚的和尚啊。”
左怀中道：“有了老婆的还好。像我们这些年轻的同志，有的还问不下媳妇呢。咱们中队全是带把的，就是整个支队，也只有那么十几个女同志，就这还包括那些没有结婚的劳改家的女子。”
赵启跃道：“是啊。整年整月光头对光头，非憋出病来不可。”
小张道：“那那些犯人怎么解决私人问题的？他们几年甚至十多年都见不到女人啊。”
左怀中道：“那还用说。一个是自己解决，一个是同性恋。一分队王海河那天出工时就说张宗汉在厕所对着墙自慰。完后，对着那摊东西道：'娃呀，不是爸不要你，是你妈不要你啊。要怪你就怪你妈，不要怪爸。’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张百龄说：“听说有一天，女监伙房的犯人拉了一车红萝卜。还没有等到伙房，萝卜已经被那些女犯人偷了一半。”
……
冬生听了一会儿，感觉很无聊，也有点乏了，就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天晚饭后，他进了监狱，专门和和保全谈了一次心。
“报告李管教！犯人和保全前来报到。”
“进来。”冬生坐在小靠椅上，道。
门开了。和保全手扶着墙蹦了进来。很精神，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
“桌子下面有一只凳子，拿出来坐在门后面。”
和保全弯下腰，取出凳子。没有把握好平衡，差点摔倒。他马上右脚（包着的脚）着地，站稳身子。随即抬起右腿，又蹦着回到门边，放下凳子，坐了下来。自始至终面部表情很平和，没有丝毫痛苦的样子。
冬生看在眼里，嘴角不觉露出了一丝微笑。
冬生等和保全坐稳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给他扔了过去。他马上接过去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放下来，拿在手里轻轻捏着。
冬生微笑着道：“和保全，你的脚好了没有？”
和保全动了一下右脚，现出痛苦的样子。道：“还在疼。”
冬生笑道：“我怕你是装哩吧？”
和保全坚决地道：“没有。真的。真的很疼。”
冬生冷笑道：“既然你的腿很疼，你从宿舍蹦到谈话室，二十多米距离，难道一点都不痛苦？刚才取凳子的时候，你差点摔倒了。你的右脚着实后才稳住身子。那时候你也不疼。可就是刚才，你仅仅是挪动了一下腿，就疼得受不了了。谁相信呢？”
和保全低下了头，浑身瑟瑟发抖。捏烟的手抖得很厉害，手里的烟也被他不由自主地捏碎了。他发了狠，把烟卷整个握在了手心里面。
冬生的语气又和缓了许多。道：“和保全。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知道。可你要知道，仅仅靠自残，装病只会让你失去更多的自由和快乐，让你更长时间地呆在监狱里，包括现实的监狱和你自己给自己建造的内心的监狱。即使你将来刑满释放了，你的身体自由了，但你的心还会在自己给自己设置的监狱里不能自由。你说呢？”
和保全平静了许多。他在思考。不语。
冬生静静地望着和保全，长时间没有说话。等到和保全完全平静了下来，他才继续道：“你认为社会不公平，给了你贫穷。正因为这贫穷，你才失去了你的爱人——雪晴，失去了你的职业，失去了你的自由。是吗？”
和保全抬起头，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表情。“难道说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得到的这一切惩罚，都是因为你的贪婪造成的。”
和保全低了头，弄着自己的手指。
“其实，老天爷是很公平的。他虽然给了你贫穷，但却给了你俊美的容颜，给了你聪明的大脑，给了你美丽高雅的女朋友，还给了你安逸无忧的生活。这一切，其他人有吗？和你一样贫穷的同龄人有吗？比你富贵的同龄人有吗？”
和保全摇了摇头，道：“没有。”
冬生继续道：“那你说老天爷公平吗？”
和保全低声道：“公平。”
冬生道：“可你却没有把握住这一切。你仅仅为了能够和你的恋人雪晴生活在一起，就铤而走险，绑架学生。结果把你送到了这里，失去了自由。你知道你的犯罪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痛苦吗？”
和保全摇了摇头。
“因为你的自私，你让你的恋人雪晴从此无法自信地做人了。此后，别人，尤其是她的父母，就会因为这件事而奚落她，说她看错了人。她的后半生将生活在忧郁之中；你绑架的那个小孩——张一同，他会长时间地甚至一生生活在恐惧和惊悸中，不能快乐；你的父母更会因为你的犯罪而郁郁而终。你难道没有内疚过吗？我认为你会内疚的。因为你的本质并不坏。你犯罪的动机仅仅是对雪晴的爱。以前，你是因为对社会存有不平的心所以才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你也应该好好思考思考了。”
和保全陷入了沉思。他的眼睛里满是内疚与痛苦。
冬生递给和保全一根烟。
和保全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和保全真诚地道：“以前，从来没有人给我说过这些话。那些犯人都在告诉我，我的点儿背儿，运气不好。其他干部都命令我必须出工，必须好好改造。所以，我就老记着命运对我的不公，抗拒着劳动改造。认为我既没有钱，也没有人，改造好和改造坏一个样，都减不了刑。所以，就想办法少劳动，尽量不劳动。其实，白天，他们都出工了，我一个人呆在院子里也很孤独，很害怕的。老在想自己活不到出狱的那天。也想到工地去参加劳动，但就是舍不下脸，怕别的犯人笑话。说：'看看看，自残了一整，还不是抗不过去，出工了。’所以，就一直扛着。”
冬生高兴地道：“那又何苦呢？！其实，你绑架你的学生时，也是这样的心理。你为了筹到买房的钱不得已绑架了你的学生，但又怕你的学生受罪，就把他帮得很松，而且给他买他最爱吃的鸡翅和鸡腿。正因为你心存的这点善心，所以，你没有犯下更大的错误。如果你没有爱心没有善心，只是一味地为了钱而去绑架，那你就会害了你学生张一同的性命的，那么，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和我交谈了。你说是吗？”
和保全的眼睛里开始闪烁起了亮光。他感动地道：“李管教，你怎么对我的事知道地这么多？”
冬生温和地道：“我不想看见你再这么沉沦下去了。所以，我看了你的案卷，了解了你的过去。我想找到让你改邪归正的最佳办法。我更想帮助你尽快加入到积极改造的队伍里来，以便你尽早立功受奖，减刑回家，获得自由，把你的聪明智慧和才华尽早展示出来，完成你画家的梦想，为社会和国家做出你应有的贡献。”
和保全激动地道：“谢谢李管教。你放心，不为其他，就为了你对我的关心，对我的了解和理解，今后，我一定会好好改造的，决不会辜负您对我的期望的。”
冬生又给了和保全一根烟。他没有舍得抽，轻轻地握在了手心里。
看着和保全这么爱惜一根烟。冬生干脆把身上的半盒烟全部送给了和保全。
和保全忙把那根烟装进烟盒。把烟盒装进了上衣口袋里。
“去吧！”冬生轻松地道。
和保全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给冬生鞠了一个躬。然后就向外走去。刚走了两步，就又转回来，坐在凳子上拆掉了脚上的缠脚布。他望着冬生羞涩地笑了笑，就握着那团缠脚布走了出去。
第二天，和保全出工了。他跟在队伍后面，似乎腿有些儿飘但却很精神。他四处张望着，就像孩子第一次出门，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到工地了。大家在地头领取工具。
和保全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就像小孩子进了玩具店，已经看花了眼，失去了选择的能力。
冬生把王红旗叫到跟前，告诉他先给和保全安排一个轻松的工作，让他先适应适应。王红旗让他挪警戒旗，先看别人怎么劳动。
和保全很积极。他守在警戒旗里面，眼睛紧盯着大家的进度。一旦要挪旗的时候就马上挪旗。
突然，武警的枪响了。大家都惊了一下。
原来是和保全没有经过武警的同意就私下挪了旗。王红旗忙高叫道：“报告班长！挪旗。”
冬生也忙给带队的老战士解释：“和保全才出工，不懂规则。”
老战士道：“嗯。警告他一下。”
老战士抬起头，高声道：“王红旗，叫和保全过来。”
王红旗忙跑到和保全跟前，道：“班长叫你。”
和保全站在警戒线里，高声道：“报告班长，二分队犯人和保全奉命汇报工作。”
老战士道：“过来！”
和保全跑着来到老战士和冬生身边。立定，直直地站着。
老战士道：“你知道你刚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吗？”
和保全挠了挠头，红着脸低下了头。
老战士又道：“记着，在这里和监狱里一样。要出警界线，必须向武警战士报告。说明出警戒线的理由。不然，我们就会开枪的。”
和保全大声道：“知道了班长。第一枪警告，第二枪射击次要部位，第三枪枪杀。我以后绝不会再犯了。”
冬生道：“注意遵守监规，好好改造。”
老战士道：“去吧。”
和保全高声道：“报告李管教，我一定会好好改造的。报告班长，我回去了。”
老战士道：“去吧。”
和保全快跑着进入了警戒圈。
和保全的出工，让大家都感到很惊奇，但也促进了犯人干活的速度，提高了劳动效率。这天，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一天时间几乎能干往日一天半的活路。很快就结束了稻田里除稗子杂草的活路，提前收了工。
晚饭后，郑队长约大家进监狱里打篮球。冬生不喜欢篮球运动，不想去，但被王宏叫了进去。他就随着大家进了监狱，站着看他们打球。
干警们分了两队。每队都叫了几位篮球打得好的犯人，打对抗赛。爱好打球的犯人都围在篮球场旁边看热闹。其他的犯人在房檐下或坐或站着欣赏着篮球赛。
冬生看了一会儿，就在监狱里四处转悠。
他看到南面西边的墙上有一副很大的标语，就走了过去。
这是一段毛主席的语录，二十个大字。每个字都有两米左右，很威严地树立在那里。
这二十个大字是：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不知道犯人看到这二十个大字有什么感想，不知道武警战士和其他劳改警官们看到这二十个大字有什么感悟，冬生站在这二十个大字面前，感到这二十个大字有着强大的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冲击得他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甚至向后退去。他甚至必须用脚趾紧紧地抓住地面，前倾着身子才能抵抗得住这二十个大字强大的力量，不至于被掀倒或者后退。他在认真思考着，灵魂接受着强大的洗礼。
“你是什么人？是让我们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身份。只有身份把握好了，我们就能少犯错误。对犯人来说是告诫犯人要记住自己现在的身份。他已经不是过去的领导、企业家、自由人，而是在监狱里服刑的犯人。因而，时时处处都要以监狱管理条例严格要求自己。而对于我来说，我会牢记自己的身份，是劳改干警。干什么事情都要以《监狱法》和《公务员法》严格要求自己，做一名合格的劳改干警。”
“这是什么地方？是让我们时时注意自己所处的环境。只有把我们所处的环境认识全面清晰正确了，我们才能科学地工作和生活，成功地完成各项任务。这也是告诫犯人，要认清这是监狱，行为是要受限制的。不是在家里，也不是在单位，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只有认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才能认真反思自己过去所犯的罪行和错误，认真改正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才。对于我来说，则强化了我的责任和义务。为了更好地改造好犯人，就必须牢记并履行自己的职责，时时提升自己的水平，教育好犯人，使犯人早日回归社会，做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是让我们时时关注自己的任务和目的。这也是在提醒犯人，他们到监狱里来不是逛超市来的，不是来参加宴会的，更不是会亲友来的。而是来服刑，改造自己的。明白了目的，就明白了怎么规范自己的行为。而我得到的启示就是要不断地加强学习。学习有关监狱管理技巧和法律法规，了解犯人的思想和行为，耐心、细致、科学地改造犯人，教育犯人。为此，我计划在今后要认真学习有关劳改警官学校的有关课程。不断提升自己的监狱管理的理论，提升自己的监狱管理水平。”
“这三句话，不是孤立的，而是互相联系的。只有把自己的身份，所处的环境以及自己所担负的任务和要实现的目的结合起来看，那么，我们就会干成一切事情。否则，就会误入歧途。”
“虽然许多优秀的国家干部并不知道毛主席题的这三句话，但他们在自己工作的过程中却能严格把握这三句话的精髓并身体力行之。他们时时处处事事严格以党的宗旨为目的，以党的宗旨规范自己的言行，把自己融入到人民群众之中，实事求是地完成党交办的任何对人民群众有益的事情，获得了人民的赞扬。焦裕禄、任长霞、王瑛就是他们中的代表。可是也有许多触犯刑律的党员干部却完全背离了毛主席的话。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党员干部，而是当成了纯粹的自由人，以享乐主义和实用主义为指导，过奢侈糜烂的生活；把单位当成了自己玩乐的场所，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把党交办的工作当作了自己享乐的工具和基础，大胆捞取各种好处；于是成为了贪污犯，身陷囹圄，受到了党人民的惩罚。还有这里关押的这些犯人，他们都是被金钱和欲望遮蔽了自己的心灵和眼睛，看不清自己的真面目，认不清自己所处的真环境，更不明白自己今生所要追求的正确的目标，终于使自己跑偏了道路，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冬生望着这二十个大字，感受着这些大字所发出来的强大的力量，就犹如接受了一场智慧的春雨的沐浴，头脑清爽了许多。他感到了莫名地轻松与快乐。
冬生愉快地出了监狱，沿着田间小路向河堤走去。他边走边思考着自己的未来。
“你是什么人？我是李冬生。大学中文系毕业生。仅仅这些吗？当然不是。我还是李芳心里的恋人，未来的丈夫。是白迎春曾经的恋人，现在的红颜知己。是李红玉的……，是李红玉的知己……，是管教干事。是……。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监狱，艰苦得几乎与世隔绝了的H监狱。这里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就是将过与世隔绝的日子。那就意味着自己的思想和行为将和外面的社会慢慢生成很大的鸿沟而不能沟通。”想到这里冬生惊出了一身冷汗。“也就是说，李芳对自己的感情和依赖将会越来越少，越来越淡。”他摇了摇头。“也许，她不会的。不！她会的。”他似乎又看见了李芳那自信迷人美丽的身姿了。“那是仙女才会有的神态和气质。她会因为心理疾病的消失对自己生厌的。看来，只有红玉才是自己今生唯一的爱人，真正的爱人，知心的爱人。可是，她的身体已经被别人玷污了，而且是犯人！不，那不是她的原因。她只是因为想出山，被那个可恶的犯人欺骗了而已！”但一想到她被奸污这个事实，冬生还是感到很痛苦。“也许李芳不是那种忘恩负义见异思迁的女人。管它去吧。慢慢走着再看。
“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工作来的？也是也不是。因为自己还在这里生活着，有着其他的目的。比如体验生活，写小说；比如还要在这里结婚，生孩子，完成自己平凡的一生。就这样平凡地在这里呆一生，向老黄那样？”他想到了老黄的颓唐和无奈，贫穷和艰难。他大声道：“不！坚决不！”他的声音惊得他吃了一惊。他向四处望望，除了他便是水流声，蛙声和禅声。“一定要努力工作，争取被领导赏识，做监狱里的领导，最好能调出这里，到关中的大监狱里去工作。不然，那就真的会失去李芳的。”他下定了决心。
一回到中队，冬生就向赵指导员请了假。
（未完待续）
李跃峰，笔名（网名）山野俗人，陕西省大荔县人，生于1966年10月，酷爱文学。是江山文学网签约作家、江山之星；纯文学微信公众号平台“秦岭书院”总编。曾在国家各级报刊发表作品，获省级以上奖励多次。其中，中篇小说《梁燕妮》于2010年获得了首届全国“铜锣湾”杯“孝问苍生”孝文化征文大赛二等奖，栏目剧《咱们村的监委会》获得了2011年全国廉政短剧大赛铜奖，短篇小说《书怨》获得了2009陕西省首届“益秦”杯“与法同行”征文大赛优秀奖。著有长篇小说《劳改家正传》（《追逃》）、《蝉变》及《沙苑传奇》（《这山看着那山高》）三部，中短篇小说数部，散文百篇，诗歌几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