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大师论大学国文(四)大师也会有偏见

  何二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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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圣陶是语文大家,这些年也被封为“大师”,有《跟大师学语文》系列丛书为证。这并不奇怪,大师就是后人追封的,所以民国时候编大学国文教材,有“生人不录”的规定,今天又有季羡林死活不肯接受“大师”封号的事情——人还活着,就顶着“大师”头衔招摇,反倒是会招致物议的。如此说来,今天为什么没有大师的某某之问,或许是个伪命题。

叶圣陶|语文大家

本文要说的是:大师生前也会出些差错,譬如叶圣陶就说过一些对大学语文不利的话。1940年他在一篇文章中说:“大学一年级普遍添设国文课程,是民国二十七年度开始的,到现在两年了。为什么要添设?据说因为大学新生国文程度差。”这两句话对大学语文很不利:一是把大学语文说成是后来才有的课程,而且时间非常靠后;二是把大学语文说成是补课性质的课——虽然在他之前之后也有很多人这样说,但他后来被封为大师,所以影响特别大。

其实在此一个月前,他在另一篇文章中也说过同样的话,只是影响没有后者大。他说:“到了大学阶段,学生不必再在普通文的阅读与写作上费工夫了——现在大学里有一年级国文,只是一时补救的办法,不是不可变更的原则。”

甚至到了上世纪80年代重开大学语文课,他还说过:“大学里的写作课如今虽然还处在增长的趋势中,将来总得取消。按理说,大学不应该以宝贵的学习时间使学生补习中学的功课。”他这里说的大学写作课,但我猜想实际上也是暗指大学语文课,只是当时匡亚明、苏步青等有分量的人物都支持开设大学语文课,叶老本身又是一个很厚道的人,不喜欢与人争持,所以采用了这样比较委婉的说法。

叶圣陶先生主要是中小学语文领域的大师,他从中小学语文本位出发说这些话,本来也无可无不可,奈何我以小人之心度大师之腹,做了一些研究,结果发现叶老真的有理由讨厌大学语文这门课。

叶老很早就与大学教育有过几次接触,但每一次似乎都不愉快。1922年他受蔡元培邀请去北大预科做讲师,主讲作文课,但仅一个多月后即离去,原因是北大欠薪,夫人分娩在即。1923年秋他应郭绍虞邀请,到福州协和大学教新文学,十二月初即辞职回沪,原因是水土不服。这之前还曾在复旦大学兼国文课,时间也很短,是否愉快不知道,但到了1938年复旦再邀他去授课时,他却与人诉苦说:“早已立志不作大学教员”,“但复旦方面不断纠缠”,“不容分说”,“非去不可”……

对他打击最大的还是武汉大学,当时是抗战时期,武大迁址四川乐山,叶老在重庆,文学院长陈通伯素知叶氏对国文教学极有研究,遂卑辞厚礼,聘请他来武大任教,并让他领导全校大学国文教学工作。那一阵他心情真的很好,觉得有了用武之地,在给夏丏尊写的信中说:“弟现在不只作初中国文教师,且作大学国文教师,……若教了一年半载,实际经验一定不少,……可以编一部国文教学法的讲义矣。”此计划如若实现,那真是大学语文之幸,可惜好景不长,在大学这种文人相轻的地方,最看不得有人被重用,加以他是搞新文学的,而武大向以保守著称,于是遭人暗算排挤。手段也很低劣,一是给他排了三个班的大一国文课,而另外两个教师却完全赋闲,他气不过就问:“新来的黄先生、徐先生为什么不排大一国文课?”回答:“这哪能比啊?人家是专家啊!”再是派人听他的课,把他讲课时候的吴侬软语都作为“不通”的证据。于是不到一年,又被排挤走了。这一年,正是“民国二十七年”。

在他有点走投无路的时候,得到四川省教育厅长郭有守的聘请,任教育厅教学科学馆专门委员,从事中学教学的计划和研究工作。从此在中小学语文教育的领域,他才真正如鱼得水,成为此一领域的大家、大师。此后他与大学语文就没有多少关系,大概唯一的一次,是在新中国建国之初,领导过大学国文教材的编写,也不太愉快——此事我在《讲政治不能挽救大学语文》一篇中讲过,在此不再赘言。

大学语文这门课前前后后给叶老留下这样不愉快的印象和回忆,他于是不喜欢这门课,说几句不利于这门课的话,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揣测,我翻出这些陈年旧事,真正想说的意思是:大师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各种情绪,对于大学语文这门课,我们还是要再听听其他大师们的意见,这将是下一篇的内容。

(录自我即将出版的《民国大一国文资料研究》一书)

何二元,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大学语文”专职教师,中国首家“大学语文研究所”所长,“大学语文研究”网站站长,“全国大学语文教师群”(190089416)群主。网络化生存,体制外行走,这里有大学语文界的独特风景。文章公众号:大学语文终身义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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