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 转折
陈可 转折
文 | 罗颖
图片提供 | 贝浩登、陈可
摄影丨董林
版式设计 | 乐天
(图文未经《Hi艺术》授权,不得擅自使用)
在陈可的工作室,见到了她即将展出的新作,画面颜色一如既往的温暖,形体转折却硬朗而鲜明,如古希腊雕塑一般坚实。就像她所说:“过去的转折可能更柔和,这次我想突出力量感。”
今年是陈可从重庆到北京的第16个年头。比起27岁初来乍到时的青涩模样,她的自信和从容远甚于前。就像她笔下目光笃定的包豪斯女孩们,时间不但没有抹平棱角,反而重塑了她们的锋芒。
这次出场,陈可惊艳到了许多人。
女性是最关心的角色
但不是唯一
“我喜欢偏中性、比较酷的女孩。”在新作《包豪斯女孩No.12》前,陈可说到。画里的人物与眼前这位身形娇小,说话温声细语的艺术家形成鲜明的反差。这样的反差并不是刚刚才有。大学时,她理想中的艺术家是波西米亚式的。但从求学到职业艺术家,陈可一路坦途,没有浪迹四海的漂泊,也没有放浪形骸的不羁,与她笔下那些跌宕起伏的人物相去甚远——命运多舛的弗里达、颠倒众生的女神玛丽莲·梦露。
“包豪斯女孩/房间”展览现场,陈可,贝浩登(上海),2021。
摄影:包梦琪。图片提供:艺术家与贝浩登。
《包豪斯女孩No.12》 200×250cm 布面油画 2021
图片提供:艺术家与贝浩登
看上去,“女性”是陈可最关心的角色。但她们却不是唯一。陈可画过自己的父亲,也画过卓别林、赫尔曼·黑塞与风景的“对话” ……她把心里话代入丰富的题材,以绝对的赤诚记录了成长史。对于敏感的人来说,生活馈赠的任何一面都不会失去光泽。
陈可也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跳跃性太大。过去,她甚至天真地觉得:在观念型艺术家面前,自己太感性。她从没有所谓的长期规划,只想着做和上一个展览不一样面貌的作品。现在回头去看,感性的陈可依靠的恰恰不是理性逻辑形成的观念,而是与生俱来的直觉经验以及生活的阅历,从而塑造了那些丰富而立体的人物群像。
用色彩塑造体积
对色彩的感受力大概是天生的。但在它们成为陈可作品最具辨识度的部分前,只是浅浅地、闪烁般地浮现于黑白照片之上。那是在大学的课堂上,陈可第一次看到了辛迪·舍曼(Cindy Sherman)、强·索德克(Jan Saudek)、荒木经惟等艺术家的作品之后,开始尝试在黑白照片上手工上色进行创作。辛迪·舍曼这位叱咤风云的艺术家也像一盏灯塔,为迷茫期的陈可照亮了方向。她暗自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很酷”的当代艺术家。于是有了“无限接近艺术家梦”的第一次个展——名为“梦魇·人偶”的摄影展。在2000年的成都双年展上,还在念本科的陈可凭借摄影作品获得学生特展一等奖,惊喜突如其来。
《霍恩住宅 No.1》 130×200cm 布面油画 2021
图片提供:艺术家与贝浩登
《包豪斯女孩 No.11》 100×80cm 布面油画 2021
图片提供:艺术家与贝浩登
《房间 No.17》 33×77cm 油画颜料铝板 2021
图片提供:艺术家与贝浩登
《包豪斯女孩 No.7》 50×40cm 布面油画 2021
图片提供:艺术家与贝浩登
《霍恩住宅 No.2》 100×80cm 布面油画 2021
图片提供:艺术家与贝浩登
《房间 No.15》 36×36cm 油画颜料铝板 2021
图片提供:艺术家与贝浩登
透过图像与主题
触摸绘画的本质
图像、色彩的趣味令人赏心悦目,但陈可并没有止步于此。她的作品一直隐含着一条与材料有关的线索。在最新的“空间”系列中,陈可在不规则形状的铝板上“即兴”创作,与那些精心布局的具象绘画形成强烈对比。她说“具象绘画呈现的是人物的外表,抽象则是他们内心的投射。”但这并不是她首次尝试用金属作为画面承载物,去年在C5CNM实施的“无名女艺术家”项目,她就选择了不锈钢板。她也曾尝试过让搅打后的丙烯媒介剂在画布上成型,在旧家具上堆砌塑形膏,控制裂纹、孔隙大小和密度,形成颗粒感,模仿壁画残缺的肌理。“旧物总让我觉得温暖。”这为反复出现在陈可作品里的旧家具和物件找到了充分的依据。但就如陈可对“自我”的审视一样,她对“物”的运用,也从过去的直接裸露,转而选择低调地隐蔽。在画面之外,陈可反复琢磨,锤炼语言,层层递进,透过图像与主题,触摸到了绘画的本质。
陈可和她刚刚完成不久的作品《包豪斯女孩No.12》(摄影:董林)
源于摄影集
Hi艺术(以下简写为Hi):这次为什么会关注“包豪斯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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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可(以下简写为陈):去年逛书店时无意中看到了一本书,书里介绍的都是曾经在包豪斯读过书的女艺术家,每个人都配有几幅肖像照以及一段介绍生平故事的文字,但没有刊登她们的作品。她们可能是第一拨寻找自己位置的独立女性,形象都非常前卫。我后来发现包豪斯学生竟然差不多有一半都是女性。
Hi:之前画梦露也是因为看到关于她的摄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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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对。包括弗里达也是源于一本记录了她一生的摄影集,这可能跟我以前做过摄影作品有关。
Hi:所以这种选择带有一种偶然性?最终还是因为她们的形象才成为你表达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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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也和她们背后的故事分不开。她们的经历都很传奇,而我则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在她们身上我体会到了不同的生存模式。但挑选的时候考虑的更多是她们作为绘画来呈现是否适合,她们要符合我自己现在的创作方式,有些可能特别美的,但不一定适合画出来。
陈可工作室(摄影:董林)
她们很坚韧,不柔弱
Hi:你的创作方式是什么?会先画小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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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我不画小稿,都是直接在画布上画。我的画法比较古典,叠加、罩染的技法用得比较多。特别是像颜色鲜艳的地方,它第一步就像画素描一样,然后再层层罩染,这种感觉跟直接画上去很不一样。
Hi:这次的处理方法也更加立体,更注重结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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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过去的转折可能更柔和一点。这次我想突出力量感,有点像雕塑的感觉。我想画出我心目中理想女性的样子,她们很坚韧,不柔弱。
陈可工作室一角(摄影:董林)
Hi:从“弗里达·一 个 女 人 ”(2 0 1 3)、“ 密 林 ”(2 0 1 5) 、“ 梦·露 ”(2 0 1 6)、“ 无 名 女 艺 术 家”(2020),包括早期作品里虚构的女孩形象,“女性”一直是你笔下的主角,这是有意识地选择还是无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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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可能是不自觉的。我小时候不会画男生,全是画的女孩,甚至会去编她们的故事。大学时拍了一系列黑白上色的照片,拍摄的对象也都是女生。那时候喜欢的摄影师像辛迪·舍曼、南·格尔丁也都是女性。也许是因为我喜欢非权威的东西,当时我受亚文化的影响也多于经典。
陈可小时候的钢笔画
陈可的摄影作品《镜中人之三 》 50.8×45.7cm 手工上色黑白照片 数量 8+2 年代 (底片:2001-2002 ,制作:2008)
《镜中的梦露》 51.5×36.5cm 木板、油画颜料、丙烯裂纹胶 2017
Hi:这次还展出了“房间”系列,但实际上早在2008年的个展“一个人的战争”,再到 2015年的“密林”都能看到你对“空间”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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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是的。我做展览都会把空间考虑进去。这次我也将贝浩登这个空间给我的感受加入了进去,想强调空间有人的温度,而不是一个冰冷的白盒子,所以名字叫“房间”。我们还在空间做了隔断,更有一种私密性,房间的感觉就更强烈了。作品里也画了“房间”,讨论的是人和空间的关系,强调女性在成长过程中跟外界的联系。比如《霍恩住宅No.2》以及《单人间》,房间既是庇护所也可能是一种限制,有双重隐喻。
《包豪斯女孩 No.6》 100×80cm 布面油画 2021
有些东西过了那个劲儿
就再也画不出来了
Hi:从最初的“卡通”到近期的新作,“弗里达”系列似乎是一个分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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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现在来看“弗里达”可能是转型之作。或许也要归功于我那时候当了妈妈,我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挪开,不再直白地关照“我”,开始画“弗里达”,模仿壁画,加入了颗粒感,那批绘画因为是转型,有点拙拙的、笨笨的,反而有味道。“弗里达”系列可能挺超前,当时有的人还不能接受。我现在仍然非常喜欢,它们穿越了时间。
《弗里达与画室之弗里达》 42×30cm 木板油画 2015
《莲》 57.5×48cm 布面油彩、旧窗框 2018
Hi:2012年你在今日美术馆举办了展览“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孤单”,记得你曾说展览是为自己标志性的“个人情绪的直接表现”的创作方式划上句号,那段时间是不是也纠结过?又是怎么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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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 那时候确实是想和过去告别,找一些新东西,但具体是什么还不知道。2010年开始,我边写边画,用丰子恺式的笔调画了七八十张小画,之后出版了一本自传式绘本《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孤单》,画完了,也走了出来。
我知道遇到瓶颈期再去重复过去的东西没有任何意义,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我会先上手、去实践,不会让它在脑子里停留太久,想到就很快去做了。我现在对抽象画感兴趣,就干脆去画一批。也许有的人会担心不是原来的风格或者怕不够成熟,但对我来说没有这样的障碍。
Hi:今天怎么看2011、2012年之前那些表达“自我”的卡通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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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那批作品干净、直接,有一种直抒胸臆的利落。每个阶段都是对当时真实心情的记录,有些东西过了那个劲儿就再也画不出来了。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直径80cm 布上油画和丙稀媒介剂 2009
《高级生活》 215×215cm 布面油画 2006
希望有很长的生命力
Hi:2005年刚来北京的时候,想实现的目标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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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当时没有想过具体要怎么样,但是有奋斗的动力。因为周围好作品好艺术家突然多了起来,之前在重庆还是相对比较局限,所以我当时就想努力做一个好艺术家。
Hi:你对好艺术家的定义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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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没有具体定义,还是看他(她)的作品吧,能不能在直觉上引起共振。
Hi:你很快就获得了市场认可,但从你那时候的画里还是能感受到强烈的“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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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市场起来了,但外界对我的作品也是褒贬不一,压力一点没小,我不想被简单地认定为“画得漂亮的艺术家”,自然会对自己提更高的要求。
Hi:17年过去了,你的心态发生了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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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可能一开始很不服输,想去展现自己,证明自己。现在越来越顺着自己的本性去挖掘,而且这种挖掘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自我满足。
Hi:你在《1955年·纽约·29岁》画上写下了梦露在自传《我的故事》中的一句话:“在好莱坞的夜晚,当我朝外眺望时,我常常会想,一定还有无数的女孩,像我这样孤单地坐着,梦想着成为电影明星,但我不担心她们的威胁,因为我是最努力去梦想的人。”是不是说出了你的心声?你现在的目标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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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这句话肯定引起了我的共鸣。我和梦露有相似的经历,都是从小城市到大都市去想追寻自己梦想。我现在的目标是希望有很长的生命力。就像乔治亚·欧姬芙(Georgia O'keeffe)或者是艾格尼丝·马丁(Agnes Martin)一样可以活到很老,在一个偏僻的工作室里做自己喜欢的事,顺着自然的成长轨迹去做,能看到一个很长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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