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说 | 枕边窥人 / 杨世林
《枕边窥人》，是著作《原罪赎》（荣获2020年全国青年作家文学奖）选章之一；作者杨世林，内蒙古阿拉善盟人，大学专本学历，1999年担任校文学社主编，开始发表作品，钟情小说创作，兼写论文、散文、评论和诗词。代表作有《原罪赎》《倾国传》《簪花宝录》等长篇小说三、四部。中短篇小说《照妖镜》《狐假虎威》《借尸还魂》《一个傻秀才的忏悔》《姻缘之托梦神君》《今晚的月亮》《怪相真仙铁拐李》《天上神仙》《龙凤呈祥》《他乡》及散文《盛极一时阑》《等你来》，现代诗《你是我情投意合的恋人》《异族手掌城邦图》《春梦里》《虚伪的蔷薇》，国画《阆苑女神图》《黛玉葬花》《侧颜渡》等。
枕边窥人
杨世林
早上，落了一场雨。雨过天晴，一轮喷薄欲出的火球自天边隐约浮现。雪琼楼北窗外，一堆危石环抱假山，沿山高高下下遍种数百竿翠篁竹，映着纱窗一片浓绿。遥见池水粼粼，荷叶重叠。我的床头，叠一床白绫三蓝绣花薄被，摆一双三蓝绣花絮满香兰玫瑰的凉枕。上官灵童躺在床榻上，鼻翼一触一吸。我坐于床边妆奁前，拿着篦梳轻缓地梳青丝。
窗外海棠树上传来黄鹂的啼叫，一声声直催得人心间茫然。一只粉蝶轻飘窗前，像一片凤凰木的树叶，一掠而过。我扶了扶两鬓，将一朵剪了枝茎的紫鸢尾压入发窝里。
上官黎昨夜未归，使我感到无比寂寞和空虚。
我撇下上官灵童，一个人走出楼来到园里。
花园遍种海棠，惨绿愁红，残花飘零。西北角叠石为山，苍藤碧藓，斑驳缠护，沿山嶙峋，层层漪柱飙升，绕着一带矮矮红栏。栏畔几丛茱萸，百叶重台，映着楼角曦阳，别有一种袅娜之致。我身着镶花边浅橘云蝠线绉单衫，百折粉裙，步态缓缓地走在石板路上。
刚转向回廊，阙美娟带着阿牛自藕香榭走来。
“淑茵小姐，你早！”
阿牛秃袖小衫，双臂粗实，首先与我热切地问话。刹那，我有些惊惚，苍白的脸孔上陡现因羞耻而颤动的痉挛。
“阿牛哥来了，好！这样早么，”我语无伦次地回话，声音颤颤发瑟，“你一定是从斜阳谷而来，是吗？”
“你猜对了。你瞧，”阿牛打开拎着的饭煲箱，“新蒸的大闸蟹，我特意带来，请淑茵小姐品尝。”我笑着回道：“你一番盛情，我心领了。”阙美娟见我悠悠漫步，用胳膊回挽，问：“灵童呢，姐姐怎么一个出来啦？”我微声一笑：“在床上睡着，我甚感寂寥，所以出来走走。”阙美娟一听，满脸微笑：“万一醒来怎么办？姐姐好糊涂。”“那，”我犹豫地咬着嘴唇。阙美娟说：“还犹豫呢，走！我们随姐姐进家里聊。”
我们走进雪琼楼，一股清馨的香味飘绕家中，让人心里舒坦。
阙美娟环视，见靠窗桌上一个古磁器里盛满清水，斜放几枝素心兰、水栀等花。客厅一张木案上，置一架梅花断纹木琴，琴梆上放着一束郁金香。
阙美娟问：“姐姐房里为何搁着花呢？”我给阿牛沏茶，回脸笑着：“昨晚葆君来了，是她从园里剪的。”阿牛呷了一口茶，说：“大闸蟹是专门给你和上官黎的，现在还冒热气哩。”我坐在一旁，随手拿起一把描摹《金陵十二钗》的镶金折扇，徐徐展开在手。我轻轻苦笑：“可惜他不在，否则……”阙美娟问：“难道黎哥又没回来？”我笑而未答，阙美娟又语：“姐姐还没吃早餐吧？夫人早上唠叨，说你们总是邋里邋遢的。”
阿牛打开饭煲箱，笑了笑：“既然黎哥不在，那淑茵小姐尝尝，免得一凉，失了鲜味。这是我爸今早特意为你们蒸制，用的是上好的花椒、大蒜、回香、桂皮（肉桂）、郫县辣酱。”
谁知，阙美娟从厨房拿来碗碟，正要给我盛蟹，上官黎带着房胤池橐橐地走进房。一进房间，我们正唏唏笑笑。“黎哥，”阙美娟直起身，“正说您呢，早上蒸的螃蟹，快来尝尝。”上官黎斜睨了一眼，脱了白色衬衫，露出黑色二骨巾，淡然地道：“我不想吃。再说大早上吃什么螃蟹。”他走进卧房，从衣柜里翻找衣裳。而房胤池望见硕大嫩黄的螃蟹，搓手直呼：“此乃上品美味，错过了岂不可惜。”说着坐下来，捧起一只吸溜地啃吃蟹肉。
我们则相顾失色，你望我、我望你。
上官黎从衣柜找了件略显花哨的薄衫，套在身上。
“房胤池，看你那点出息，没吃过螃蟹吗？”他指责着房胤池，鄙薄地嘲笑：“好了，我们快点去骑马。”房胤池便放下螃蟹，用餐巾纸抹了抹嘴。“黎哥，”阙美娟唤了一声，“为什么不能坐下来，陪着淑茵小姐吃顿早餐呢？再说……”
未等说完，上官黎直截了当地说：“住嘴！少插嘴，我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一个仆人知道多少？”说完，带上房胤池甩门而出。我呆呆地望着他离开的身影，心间一憷，泫然泪下。一霎忽，我卑微的自尊心深受残害，无所依傍。阙美娟望见我哭泣，一时措手无助。
阿牛将饭煲箱重新阖盖，阙美娟默默地将碟碗收拾了。
床榻上，上官灵童睁开双眼，不停地张望床头上的降红色幔帘。
“姐姐，我看黎哥心猿意马，他的心根本不在你身上。”阙美娟说着，拿起抹布擦试桌子。我坐在床榻边，低声饮泣，一缕鹅黄色晨光自窗棂外静静地散满房间。阿牛眸中黯淡，脸色骤变，见我伤心，有些尴尬，于是告辞。阙美娟走近，说：“姐姐，阿牛要走了，我去送送。”我揩揩眸中清泪，抬起迷茫悲怆的双眸，一声不吭。
山庄外份外宁静。墙角危叠假山环绕水池。四周有翠竹秀丽掩映，海棠倚傍。阿牛无心观望园中景致，刚要走出山庄，迎面碰上了一个长眉曲黛、搽粉扑香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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