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年华】| 傅亚菊作品：姐弟卖菜

那已是半世纪前的事了。

那天吃晚饭时，父亲说：“你们姐弟俩明天把自留地里的青菜全割去卖了，我要种别的了。卖得的钱不管多少全归你们。”大弟看着我笑，我忍住了没笑，可是心里也在笑。因为那时候我们每年只有“六一节”能拿到母亲给的五角钱去买面包吃，过年时分到一元压岁钱，另外就得不到什么钱了。所以一知道明天可得到很多钱，自然高兴得不得了。

第二天一早，小我一岁的大弟拉着手拉车，他叫我坐在车上，往菜地里去。他拉着、我深思着，这么多菜拉到哪里去卖好呢？卖给谁呢？我们村里人家都有自留地，可没哪一家会需要买菜啊。忽然我想起，平时我们去梅山盐场割猪草、捡柴时，渴了、累了就去工区食堂喝水、暂息，那里食堂的师傅都很熟悉，于是有了主意。大弟问：“姐，等会菜拉到哪里去卖呀？”“你听我指挥吧！”我满有把握地回答，但没有明白告诉他。

很快的，我们割完了青菜，装了满满一车。我左转、右转地指挥大弟前面拉着，自己在后面推。下了海塘坡，大弟就知道了，说：“姐，我们是卖给工区食堂吧？”见我点头，他又问：“姐你猜猜这菜能卖多少钱？”“总有三十元左右吧。”我想得美美地回答。一路开开心心不觉累，一会儿盐场的工区食堂就到了。

我们把车停在食堂门口，进去找食堂负责买菜的汤师傅。汤师傅正巧从里面出来，笑嘻嘻地问：“喂，小鬼！这么早你们干啥来啦？猪草割完啦？”“不！我们来卖菜！”姐弟同声回答。“卖菜？”汤师傅疑惑地问。我急忙说：“我家种的菜吃不完，父亲要我们拉来卖给你们食堂。”“今天的菜我已经买好了啊。”汤傅师干脆地回答。“那您明天吃呗！”“明天吃的明天买鲜呀，再说我对老菜农已有预约的，你到别处食堂去问问吧。”汤师傅婉言地拒绝了。

怎么办？如果拉回家去，吃不完只能喂猪，钱是一分也拿不到了，一场欢喜化为空了。我急得跟在汤师傅后面团团转。一会儿，我灵机一动说：“汤师傅，我家的青菜品种特别好，又嫩又软，因种着自己吃，没打过农药，工人叔叔吃了一定夸您买得好。我价格比老菜农再便宜点，您买了好吗？“汤师傅不作声。这时我回头看见厨师李师傅也在，就冲他笑着使了使眼色，求他帮助劝说汤师傅买莱。李师傅平时对我们小孩很和善，我也一直非常尊敬他。他一定明白了我意思，就说：“哎，老汤，‘小鬼’的菜刚下刀，新鲜，而且送上门不费力，价格便宜，还落个好人的情面。把它收下了吧。"汤师傅一定是觉得李师傅说的有道理，也许还怕我缠着他不肯离去，还可能他怜惜我们年幼懂事早呗，居然点了头，爽快地买下了全部菜，称下来，共计三十八元八角！太出人意料了！我拿了三十八元，高兴地对汤师傅说：“八角给您们买冷饮吧！谢谢！再见！”只听得汤师傅哈哈大笑："这两小鬼多懂事啊！"我给大弟二十元，因为一路是他拉的。大弟还给我二元，说：“姐，没有你，这菜卖不掉。”最后，我俩各得十九元。为了给父母一个惊喜，我们还在路边山脚捡了一车柴拉回家，心里比吃了蜜糖还甜。

傍晚父亲问：“你们今天菜买得怎样？”我得意洋洋地把买菜经过演讲了一遍。“钱呢？”父亲问。“我俩分了！”我理直气壮地回答。可是父亲严肃地命令道：“拿出来！”我不服气，反抗说：“您昨夜说好的，不管卖多少都归我们！”父亲不理会我的话，他红着脸，瞪着眼，再次命令：“快把钱交出来！”我满腹委屈，紧咬牙，双眉怒锁泪蓄眼眶，心里骂着“骗人、骗人”，狠狠地把钱扔在桌子上，跑进房内大哭。大弟也哼了两声冲出门外。母亲左右为难，不知所措。

第二天，母亲悄悄给我和大弟各两元钱，作为我们昨日卖菜的奖励。母亲说：“你父亲昨晚态度是不太好，把钱都拿去了也不对。但因为给爷爷生活费的日期已到了，现在他手上却没有钱，是出于无奈才把你们的钱都拿给爷爷了啊。爷爷那边的钱是怎么也不应该少的呀！原谅你父亲吧！我们一家老小九人，要吃饱、穿暖也不容易。日常柴、油、盐及穿衣，全靠你们几个养猪、养兔及自留地的收入来开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这些你爸爸全明白。”母亲的话我似懂非懂，但接过这张两元的蓝色纸币，心里的委屈不满也消散了。

作者简介：傅亚菊，1955年5月出生。做过生产队会计、社办企业会计、校办厂会计、学校会计。当过代课教师，开过酒店、书店。2015年开始在北仑老年大学学习舞蹈、歌咏，现是北仑老年大学文学欣赏班学员，北仑旗袍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