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一卷 柴火3
她,听到角门咿呀地急响,起身前去查看,两头牛一黑一黄在拱她家的破门,这门破的本来就让人担心,生怕挤坏了门扇,她急忙抽开门栓,两头牛一下把她撞倒,跑进了她的院子里。这是她两个孩子相继夭折三年后的一个梦境,她一怔,其实,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那棵老枣树和叫喳喳飞来飞去的麻雀。那有几棵老枣树,在饥饿突然袭来的时候,这几棵老枣树成了“救命的稻草”。她记得,和大伯哥嫂分家前,大家临权地的枣树下为了争打几个枣子,街坊们互不相让,打的头破血流。
妯娌嫂子王兰贞饿死了一个比肖承永小,比肖承远大的儿子。肖承永记得当时的双土村“跑步”进入共产主义,村里家家都到食堂里吃饭,户户的铁锅都砸了,铁水壶也砸了,家里没法烧口水喝。后来,分开了,就好些了。顾桂英家,因为饥荒年,大女儿10岁夭折,小肖玉芬两岁的儿子也死于弱症。三年后,她又相继添了承均和承匀这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正好是老大黑老二白,当这两个儿子来到之后,她忽然明白,这就是那两头牛的梦,肖承均是黑牛,肖承匀是黄牛。
梦总是开满夜的高坡,萦绕在心头,每当想起,她的嘴角上就会漾出一丝笑意。承均承匀还在被窝里酣睡。她一边纺着线,一边叫弟兄两个起床,她让承均到完小里跑一趟,姐姐玉芬咋还不来?该放早自习了啊。 她一边纺棉花一边一支起耳朵注意着角门的动静,心也在暗自追踪着丈夫肖明山远去他乡的足音。他到南山里换地瓜干去了,带着仅有的几十斤小麦。那个所谓的他乡,是在本村东南方向,隐约是黄河那边的低矮的蓝色山影,隔着移动的片片褐色或灰白色船帆,从屋顶上缓缓移动,而帆和屋顶之间,横亘着绵长的黄河大坝。
承均回来,说完小的老师让家长去学校领姐姐,她因为没有完成作业,被老师在教室门外罚站呢。可以想象她倔强的样子:噘着小嘴,两条羊角辫也似乎生气地扬起来,她穿着碎花暗红底袄,前摆总是突出来,费了棉花,还漏风,村里孩子们的衣服似乎都是这样,也不知道是哪一朝祖上传下来的样板。顾桂英把女儿领了来,一边盛碗,一边数落她:“你咋就不长长志气呢?老让老师给逮着罚站,再这样,就别上学了。”姐姐嗫嚅着说:“俺本来就不愿意上么,俺愿意到队里干活,不喜欢认字。”
肖承匀冲姐姐做着鬼脸,承均在低头吃饭,仔细咂摸着粗瓷碗里的地瓜的甜味和偶尔的黑斑的苦味儿。他趁娘和姐姐不注意,把嚼好的地瓜丢给小饭桌下的小黑狗。所谓粗瓷碗是白色的,碗沿子只装饰着两条青色纹线,这在贫寒暗淡的年代,算是亮丽的颜色了。家里因为孩子多,家里的大碗十有八九是带豁口的。承均发现,打破的瓷片,可以在晚上打出火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