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二十出头,在宁波市大榭岛教书,,校长王和盛是从宁波市甬江南岸的重点中学柴桥中学派来的,我们行政和教研都由柴中指导。秋季金柑成熟的季节,家庭访问从西岙回来,漫步越过黄峙岭,路两边是绿油油的灌木。这灌木和冬青树差不多高,和茶树一样的成片在岭坡间绿茸茸地向远处展开,这是继大榭萝卜干之后的又一大榭特产金柑啊。金柑像一颗颗金黄色的小球在枝叶间星星点点闪烁。午后咖啡CAFE
一个黑色的琴键,没有谁的对白,只有想对你说的告白!
当时我想,小学时镇海的同学毛本华,他爸爸多年前带他们全家搬到天津去了,吃不到金柑,何不寄些去,就向当地人打听。大榭人说,金柑中有金弹、罗纹,品质极好。我就托人买了。那时连塑料袋还尚未问世,只是用布和报纸包了,装进一个小木箱里,就从大榭邮政局寄出了。毛家是我在镇海老家走动最多的人家。毛本华和我是镇海声远小学的同学。他的大哥毛存华、二哥毛建华那时都在读初中。他们的父亲是位小学老师。我常常和毛本华一起做作业。做完作业,他就画图画。他画同学们打篮球,球员跳起来送球进篮,是幅水彩画,活灵活现。我也兴趣盎然,却只会用铅笔画些风景,那时还不敢用水彩。后来他们去了天津,他们的外婆收到天津来信,让我回信。当年初中生的我就用镇海土话的口气替外婆写信。外婆口中说,我就手下写:“外婆交关忖纳,纳好该,外婆放心嘞!”。天津那边收到信后大为感动,赞叹信写得好,由大哥毛存华回信给我。午后咖啡CA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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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柑寄出后,过了些日子,我在大榭中学收到了也是毛存华的来信,信中说,非常感谢我寄金柑给他们,虽然有一些烂了,但是很香,北方没有金柑吃的。后来我调到大碶教书,正逢暂时困难结束。我曾经向同事说起寄金柑的事,比我年长的同事惊讶地看着我说:“两地相距这样远,你还寄金柑?就是塑料纸包了,也是烂掉了!呆大!”我这才清醒过来,是呀,这新鲜水果,怎么能用慢吞吞的邮政包裹寄呢?我真是呆大,他们肯定连一颗金柑都没有尝到,收到一堆烂泥臭气而已,恐怕伤我的心,才说好吃的。一个黑色的琴键,没有谁的对白,只有想对你说的告白!
以后,毛存华在北京国际关系学院毕业,却从湖南长沙写信来,说是在一个农场锻炼。这样书信往来了两三年。有封信中他说他是学俄语的,他聊着说,斯大林的意思是“钢铁”,莫洛托夫的意思是“老铁锤”,高尔基的意思是“痛苦”。觉得很新鲜,至今难忘。爱绘画的毛本华考进北京艺术师范学院,后来从中央美院毕业。岁月匆匆,此后我的老乡就没了消息。我居住杭州后,曾从宁波的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有河南油画家毛本华到宁波来举办绘画展览,新闻介绍中有展览时间、负责人员等。我连忙抄下一个展览馆人员的电话,打电话询问画家毛本华的电话号码你们有吗?负责人说,他已经回郑州去了。“郑州”两字听来很出意外。根据问来的号码,我打了电话过去,没想到对方就是毛本华本人,他已经从宁波回到郑州。我向他祝贺,他却淡淡地笑了笑,乡音未改,用本色的宁波土话说:“别人统已经展览过嘞,嘎末这回好轮着我嘞。”我不敢提起寄金柑的事,只是聊从前给他外婆写信的事。他说:“我还记牢了个,弗是住在洋山庙弄啊,你搭阿拉外婆蛮关心。”他又说:“高考时,我嘎晨光学校欠考得好”大概是为没有一考就进中央美院而遗憾。我问他画风景画还是人物画,他说油画是不分什么风景人物,什么都画的。他现在定居郑州,是国内著名油画家,画作还参加拍卖。问到他哥哥毛存华,他说哥哥已近八十岁了,从长沙的某大学退休,精通俄语,还懂世界语,常为各单位讲学。如果当年毕业时逢中苏关系很好,他是大有可为的。岁月匆匆,各自走了各自的路。我真想用快递再寄一次金柑搞个实验,恐怕现在金柑在路上还来不及腐烂吧。现在快递的直通车总比杨贵妃用快马一个驿站一个驿站接力送鲜荔枝要快吧。何况,现在不用再寄金柑了,哪怕在北方的水果店里也可买到金柑、杨梅,我们在浙江不是也可以吃到热带的菠萝吗。我们青年时寄的其实不是金柑,而是一份思念,一份友情啊!
作者简介:金锡逊: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散文学会会员、宁波市作家协会会员、杭州市江干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