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游向了大海
小溪从大山里走来，时而急，时而缓，一年四季汩汩地流淌着，流入江河，流向大海。小溪的鱼儿，时而悠然前行，时而欢快跳跃。女儿学习输在了起跑线上。读小学时，没有额外的习题训练和课外辅导。女儿上学碰到了不幸的事。读初中时，是年壮气锐的父亲当班主任，教她数学。在小学，完成作业后，她只做三件事：一是参加学校的活动，她是学校腰鼓队成员。二是阅读，看自己喜欢的书，有的是老师推荐的。三是学琴练琴。女儿，不属于聪慧型的孩子——老师一讲就会，自己一练就熟。她的那些聪明的同学，小学毕业都考上了省重点——黄石二中的初中部。正因为女儿不算聪明，所以她形成了自己的学习风格，有和别人相同的，有自己独特的。像小溪，每条看上去似乎一样，但都有各自归入大海的路径，鱼儿沿着这条路径游向大海。她上课专注，眼睛有神，课堂是她学习的主阵地。她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这种习惯在小学就养成了，我们没有刻意去培养。我想：也许是因为在小学，上课专心，作业做得快，做完后可以轻松惬意地看动画片、玩耍和自由阅读，然后就养成了吧。她和一般小孩一样，对每次考试都十分重视，精心准备。对于记忆性的内容，她都要妈妈抽查：妈妈拿着资料，随意抽一个问题，让她作答。这种做法延续到了现在，她参加公司招聘，在家里我还当了她一回考官呢。每次考试结束，她总觉得没有考好，即便分数出来了，考得比较好，她还是不满意。频繁的考试，带给她巨大的压力。一个人偶尔挑挑重担可以，但长期处在压力之下，是难以承受的。这也许是现在一些学生出现精神疾病的原因吧。她需要减压，我们想了一些办法。如她妈妈给她买个小礼物，给她一个惊喜——一枚精美的发卡、一双漂亮的袜子、一个新款的布娃娃。有次数学考试，最后一题的最后一问她没做出来，吃饭时一言不发，闷闷不乐。我说：“那个自诩是数学天才的杨雨田，最后一题都没有做呢，他还笑嘻嘻的。”她淡淡一笑，释怀了。有一次，她语文考了103分仍不满意，她妈妈故意放低身段，说：“我像你这么大时，作文语句都不通顺，老师还批评我呢。”她笑眯眯地说：“嘻，妈妈不害羞，还说？”彻底地放松了。一道较难的数学题解出来了，她时常在她妈妈面前撒娇：“妈妈、妈妈，你看我多聪明，这么难的题我都解出来了！”她妈妈附和道：“我的姑娘就是聪明！”她信心爆棚，数学越学越好。班上同学遇到数学难题，总要请教她，她性格温和，耐心地帮助解答，同学们送她一个雅号——数学小公主。每次考完后，老师评讲试卷，没有听懂的，她绝不放过，一直追着老师问，直到弄懂，回家后及时整理在错题本上。上大学时，飞机升上了蓝天，她惊恐地喊：“妈妈、妈妈！”妈妈一阵惊慌：“怎么了？怎么了！”“我的错题本没有带。”话一出口，妈妈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什么重要的事情遗忘了，问：“为什么要带错题本？”“入学要进行英语考试。”错题本给她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她在初中形成了自己的学习方法：每周进行知识梳理，建立图式化的知识联系。每次考试中暴露出来的问题，自己想方设法解决。做错的题及时分析并写在错题本上。她有自己的时间安排：每天回家后，抓紧时间做作业，然后听半个小时英语。吃完晚饭后，整理当天的课堂笔记，然后是预习。中午午休半个小时，晚上九点半之前睡觉，初三也是这样。她妈妈主动和任课教师联系，协助落实各项学习任务。有人说，老师最怕带自己的小孩，我倒没有觉得。初中三年她从不当学生的“叛徒”，向我反映哪个同学的不好；我也不派她去当“侦探”，侦察哪个同学在违纪。回家后，我俩形成了一种默契，不谈班级的事。她不仅学习能力不断增强，和小学那些聪明的同学汇合在了省重点高中黄石二中，而且由一个腼腆寡言的女孩，到竞选当上英语科代表和副班长，还能面向一千多名同学慷慨激昂地做国旗下的演讲。无数涓涓细流，汇集成了生生不息的小河，水面宽了，两岸的树木花草和倒影相映成趣。鱼儿在那些斑斓的石间跳跃着，欢笑着，游向远方。河床有浅滩，有沼泽，渴望游向大海的鱼儿在泥滩里挣扎着。学生生活是快乐的，也是苦涩的。初中三年，女儿是那只在五彩斑斓的鹅卵石间欢笑跳跃的鱼儿，到达了理想之地——省重点中学。但她也没有逃脱成长过程的逆反期，游到了一片沼泽地。高一是她思想波动最大的一年。也许是初三复习太累，也许是脱离父母后的独立思考，也许是同伴的互相影响，总之，在这段时间，她会想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浑浑噩噩，不知所措，成绩从进校时的前五十名滑到了年级的两百多名。此时，我只身一人来到了深圳，她妈妈非常着急，不断地和她交心谈心，谈到动情之处，两人相拥而泣。高一下学期，我收到了女儿的来信：“进入二中后，重复乏味的学习生活和苦于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我陷入了茫然与徘徊之中，开始怀疑学习的意义：学习到底为了什么？为了找一份好工作？这样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正是因为这样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我渐渐地松开了绷紧的学习神经，开始厌学了，每天除了完成作业，就是和别人一起盲目追星，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学习成绩急剧下滑。妈妈很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每天找我谈心，失望时骂我没有出息。爸爸，对不起！爸爸，我辜负了您对我的期望！”读着读着，我的眼泪模糊了双眼。孩子啊！你有什么对不起的，是爸爸贸然来到深圳，使你们母女俩孤独无助，是爸爸对不起你们啊！
女儿：
我是含泪读完你的来信的！我时刻想念你们，牵挂你的成长。不知你是否感觉到，在和你不多的几次电话中，我几度哽咽，爸爸是多么想你们！爱你们！我为你的成绩下滑感到遗憾，但我没有像你所说的对你彻底寒心，恰恰相反，我为你能迅速从茫然中走出来而感到高兴。我相信，只要你振作精神，重拾信心，依然能在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你问学习是为什么？我想，学习是积累知识和能力，吸收经验和智慧的过程。通过学习，你可以使自己站在更高的平台上，在社会竞争中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所向往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通过学习，你能更充分地实现自身的价值，为社会做出更大的贡献，为家庭创造更幸福的生活。初中三年，爸爸对你很了解，只要你沿用初中总结的学习方法——专注课堂，有疑敢问，知识归纳，错题解析——你依然是学习的佼佼者，爸爸相信你！收到信后，女儿的情绪慢慢稳定了，再加上妈妈每天的陪伴，她又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学习中。高二，她选择了文科，通过努力，如愿考进了文科快班，因为她积累了较强的学习能力，成绩越来越好，直至进入学校前三名。高三，我们又面临着艰难的抉择。我和孩子的妈妈都调到了深圳，按照常情孩子应该和我们一起来深圳读高三，孩子也想和我们在一起。但是广东省高考的科目与湖北省不同，广东省综合科要考理化生，女儿读文科，高二这三科就没学了。如果留在家乡，虽然在生活上有亲人照顾，但在高三这个重要节点上，遇到一个坎，没有父母在身边，也是难以逾越的。我们选择了前者，把女儿带到了身边，我们相信女儿的学习能力。在暑期，通过自学，适当请老师点拨，她把高二一年的理化生课本知识全部学完了，参加了深圳市名校——深圳高级中学的插班考试，以优异成绩考进了仅有二十五人的特快班。进入特快班，在班主任和任课老师的关心下，她迅速融入了这个集体，“数学小公主”的雅号又回来了，并且多次荣获“深高之星”。正当她踌躇满志，向更高目标进发的时候，带有高考指标意义的深一模，她没达到老师的期望值，一度情绪十分低落。好在有我们陪伴身边，好在这些年她积累了强大的抗挫折能力，她很快摆脱了失败的阴影，学习重归以前的节奏，最后，在复旦和人大中，她选择了人大。小溪的水长年不涸，河道曲曲折折，有时它清澈见底，满眼是五颜六色的鹅卵石；有时它混浊不清，历经泥泞不堪的沼泽地。水中的鱼儿驰而不息，纵会落后，纵会失败，但一定可以达到她所向往的大海。女儿就是那条鱼，从黄石到深圳，从深圳到北京，从北京到纽约，世界在胸中，海阔凭鱼跃。
徐卫祥，1964年5月出生，原任教黄石十五中，现深圳市高级中学数学教师，出版著作有《教者当自强》和《我的多彩课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