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纪红 | 那年暑假 / 开普饭

那年暑假

文|肖纪红

那年，我还在上小学。

父母想让家庭有个好的经济收入，就租赁了十亩地种上了西瓜。

外公是种瓜的好手，就把外公请来管理瓜园。父母又种了几亩地烟，几亩地玉米和花生。

经过翻耕，施肥，育苗，压秧等一系列起早贪黑的忙碌，又经过几场烈日下大汗淋漓的人工灌溉。瓜园里西瓜遍地，让人看着欣喜不已。

瓜熟的季节，摘了满满一大车，我随父亲同去。一家人都期待着西瓜能卖个好价钱，这样我们姊妹的学费就不用愁了。

四轮车冒着浓烟穿过村庄的小路，又穿过罗庄拥挤的街头，来到了灌張，车在饭店门前停了下来，我们陪司机吃过饭。

有人问瓜的价钱，想要几百斤西瓜，价钱却给的很低。父亲说:“拉这么远，你只要几百斤，给的价又这么低，如果你要完一车或者你再多要一些，就按你说的价格我们成交。″父亲说着话就拿出刀，刀刃刚一碰瓜皮，瓜瞬间就裂开了，是沙淋淋鲜红的瓜瓤，就叫人们品尝。围观的人吃完西瓜，都赞不绝口，只是要一车西瓜太多了，怕卖不及会坏掉。一帮人七嘴八舌又不停地一味杀价起哄。

司机那天吃饭时喝了点酒，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农村人耿直火爆的性格，使他看不惯围观者的那种无事凑热闹瞎起哄的看客嘴脸。就说道:“你们说的价格也太离谱了，根本不是诚心要瓜的。你们不要，也不要耽误我们，我们到别处去。"

围观的人纷纷散去，父亲想做笔最低廉的买卖就这样泡汤了。父亲想着卖一点是一点，自己地里种的，再低还能赔了地不成？

车又上路了，司机愤恨不平地骂着人心的不足，想要瓜又怕花钱。

车就开得像飞地一般。

父亲递着烟笑着劝司机，让他别生气。

车到内乡城变天了，下起了雨来。一路向北，一路下雨，雨越下越大。光走也不是办法。最后，我们在十林停了下来。

一车西瓜卸了下来，堆放在十林烟仓门口的小屋里。我们一个家族叫老爷的，是当时烟仓里的主任。我们得到他的关照落下了脚。

车开走了。

第二天父亲对我交待几句，冒雨也蹚河回家了。家里的烟要上炕，玉米地要除草，还有那十亩地的西瓜，家中养有牲口和永远干不完的家务活……

瓜高高堆起，腾出一片空隙就是我睡觉的地方。每晚上睡在地上，看着如山一般的西瓜，总担心瓜会不会滚落下来，会不会把我活活埋葬。

雨下下停停，时不时听见瓜堆里有瓜裂开的声音。每天我都在瓜堆里扒那裂口的西瓜，防患于一个老鼠坏锅汤。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除了写暑假作业外，我几乎天天都在扒西瓜，堆西瓜。有时一天两次地扒——堆，累得我筋疲力尽。

夜晚，我在蚊虫的叮咬里睡得很香。

裂口的西瓜，送人不好看，只好自己吃，为了省点饭钱，把西瓜当饭吃，西瓜好呵，解渴止饿，我和爷爷一人一个，吃得我肚子也成了西瓜。到后来，我看见西瓜就想吐。

有一幅联儿:

放着好的吃烂的

吃了烂的烂好的

永远吃烂的

这正是我当时的写照。

爷爷几乎天天来，他放心不下从没出过远门的我。虽然我家与十林就一河之隔，也只有不上十里地的路程。他总是早上很早来，天晚才回去，他放心不下家里的老牛和驴。

父亲隔几天来一次，带着满身疲倦，他总是不等天黑就走了，说忙不过来。

爷爷每次来总是在街头给我买几根油条，有时是一点卤肉，笑哈哈地对我说:“快点吃，不然就凉了。″他总是说他已经吃过了。我知道爷爷哪肯舍得吃呢。在那个年头，这是一种很大的奢侈，只有在逢年过节时家里才能吃上这些东西。在那时我吃起来感觉特别香。我的爷爷和家人平时怎舍得去买？要知道我们姊妹在小时候，从来没吃过什么零食。

雨季河水泛滥，洪浪滔滔，上了年纪的爷爷和身体孱弱的父亲是怎样历尽险情游过河水，来回往返的？要知道故乡的那条河水里淹死人是常有的事。

我的眼前时常浮现这样的情景:父母淋着雨拉着西瓜走乡窜村叫卖……

卖完瓜回来已是夜深。

父母在雨中薅草，施肥。小妹身上围着塑料薄膜，坐在雨地里，看不见父母时她就哇哇地哭喊。

那年小妹三岁，由于湿气入侵体内，会走路的她，竟然瘫痪了，后来经过多方医治，两年后才又重新学会走路。

整日呆在小屋里也觉得烦闷。

实在感到无聊时我会走出小屋，在雨中的街头独自徘徊，我看见从远方驶来的客车在小衔的站牌旁停靠，每天总有上上下下的人。

车又驶向了远方，最后消失在雨中。

我不知车从哪里来，车又去向何方。这些人从哪里来，他们又到哪里去呢。

每天，总有不断头的人从车上上上下下。无数次我总是看不见车尾的红灯才回过神来。雨中的世界迷濛一片。无尽的人，无穷的远方，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

路两旁高大的白杨，树木葱茏枝繁叶茂，比我初来时枝更茂盛，叶更绿了。

那年暑假，雨停停下下整整下了一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