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继明 | 掌鞋驸马(故事)
掌鞋驸马
文|徐继明
小时候,听老年人说,俺顾新庄,在乾隆年间,出过一科三甲,就是三定甲,状元、榜眼、探花,三甲同榜。我一九九七续家谱时,我翻开南阳县志才知道,当年我们徐家的状元叫徐少春,榜眼叫张梅霖,探花叫李明堂。并且知道,当年的状元祠堂,不亚于南阳张仲景的医圣祠,门口所书楹联乃徐状元亲书,和宗族家谱所传一模一样:
上联:风坠雀巢,二三子连窠及地;
下联:月穿鸡屋,四五声金榜啼鸣。
横批:儒风徐起
这副谐音联,上联谐:连科及第,下联谐:金榜题名。据说此联写成后,被一阵风吹上天去,玉皇大帝捷足先登,先借去一用。
可惜五八年大炼钢铁、文革中破四旧,将这些文物一扫而空,状元祠、榜眼牌坊,探花旗杆,只能成历史的记忆。
据说这三甲,不过都是普通农家,每家良田不足百亩,同窗学习也是三家聘请一个私塾先生,进京赶考,也是合伙雇一个书童。读书人啥重要,书重要,书童就是负责挑书的童子。
三位在进京前先到汉冢街上找一位棒小伙子,南庄陈营村陈祥瑞,祖传掌鞋匠,生意也不咋着,每天也挣不了几吊银子,他们三人出价当然比他在街上置集强的多了。然后找算卦先生,卜上一卦,图个吉利,"老神仙"细审之后,比一个大挴指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一定高中。并特别指出,说陈营掌鞋匠陈祥瑞,有附马之相。说这话陈祥瑞一撇嘴,三位举子也撇嘴,不可能。对老神仙比第一,三位举人也颇有微词,这个一字可有讲究了,三人都考中了,叫一定都能考中;若两个考中了,那就是只有一个考不中;若考中两个,我就说只有一人考不上;我们三人都考不中,那就是一个也考不中。那掌鞋匠招附马之事,作何解释?这真是狗日驴,不沾因呐,纯属胡咧咧,他能招附马,我们三位都头朝下走路。
陈祥瑞,大字不识一个,祖传掌鞋为生,虽然发不了财,你没听人说,家有万贯,不如薄技在身,种庄稼和老天爷合伙做生意,露天作业,这老天爷可说不准,不是旱,便是涝,真正风调雨顺年景不多,谁敢保证你年年都丰收。再者祥瑞这人,急功近利,一说比掌鞋强,可热乎了,再者说了,大北京,他也没逛过呀,全当开开眼界。
第一天跟读书人赶路,就听到些稀罕事:
说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恐江山不稳,经常下乡微服私访,体查民情,有一天来到一处荒村野店,和两位读书人同居一室。夜半,有一书生出去小便,回来告诉那位书生:"学兄,我观天相,紫微星离位了,头枕一斗。"(紫微星,指皇上)秦始皇恰巧头枕一个升子,赶紧拿过去,换枕胳膊。这位书生也出去了一趟,回来说:"学兄,紫微星离位是离位了,不是头枕一斗,而是头枕一肋啊。"秦始皇吓出一身冷汗,这读书人真厉害啊,倘若有不臣之心,我这小命岂不就……遂决定"焚书坑儒!"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书生们满腑经纶,趣事多了。有一天到一处山野田间,一牛把式使牛犁地,及至地头,回家的方向,老母牛贪恋牛崽,直劲往前走,牛把式逮住撇绳不放,"拽里”老舅官,不响午,你着急啥哩”这样,便转了起来,徐举子看罢,笑道:"这叫牛犁转术。"掌鞋匠惊叹,还是人家读书人啊,说起话来,如撕绫罗,打茶盅,切罗卜,揉的葱,紫燕呢喃黄莺鸣,媳妇唤郎第一声,咋会说话恁好听,再说一句我听听,逐记下了。
晚上住店,那乐事多去了。说吴敬梓写的《儒林外史》中,范惠进学回家,母亲妻子俱各欢喜,连年科考,屡试不第,穷的上顿不接下顿,没想到报录人报:范惠进中广东乡试第七名亚元。突然获此消息,大脑一刺激,承受不住,他欢喜疯了,老丈人胡屠户打嘴巴治病,奇效,真是乐死人了;我们南阳往年、每早、老社会,也有一位姓王的圣人蛋,考到五十岁了,仍然名落孙山,再考,作完试题后,忽然来了兴致,反正也考不上,不如题诗一首,象孙悟空来到南天门的五根柱子旁,撒泡尿,作个记号,这也不枉为人世,算是绝笔吧:
我是南阳王老五,
寒窗十载不言苦。
大人如若还不取,
怎见妻儿和老母。
落款:王老五到此数游!
惜古讽今,我想起张铁生的交白卷英雄,我想唐河马振扶张玉勤的:
我是中国的人,
何必要学外文,
不会 A B C D,
还能当好接班人,
接好革命的班,还埋葬帝修反。
日头不落早住店,日出三竿再登程。又一天到来,赏心悦目事也接踵而来,见有一位进京举子,过河时不慎弄湿了书籍,摊在大路上晒,不想一阵旋风刮过,将书籍旋于空中,急速地转,张举子笑道:"这叫风吹十八篇啊!"好!陈祥瑞记下了。
赶考路上趣事多,行至河边,昨天一日风雨,河水暴涨,雨过天晴,水落后,一层油泥覆于河坡,经烈日曝晒,河坡呈鱼鳞甲形,有许多油泥皮卷起来,煞是好看,李举子又来词了:"这叫日出焦泥卷啊!"书童眼前一亮,绝了!急忙默记于心。
晚上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地里露宿,徐举子又讲起故事:
说北宋时,有两个进京举子,结伴赶考,这一天来到一所庙前,古时都是繁体字,山门上两个醒目的大字:文廟。两人都是曰宇容,一个说文朝,一个说交庙,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进庙欲寻老和尚问个究竟,不想老和尚出家化斋去了,问小和尚,小和尚拍拍脑门,说他也搞不清楚,也是个曰宇容,但也不能示弱,手里端豆腐,无招啊,也随机来两句:
文朝交庙两相异,
老和尚出家去化齐。(齐斋不分)
我又不是孔天子,(夫天不分)
请您去问苏东皮。(皮坡不分,苏东坡是当时的大学士)
终于到京城了,住店安息,三位举子忙于交友探讨文章,祥瑞无事,四下乱转游,这一天,他来的午朝门外,多少书生在看一张皇榜,他不识字,问旁边人才知道,原来乾隆皇帝四公主招附马哩,因为崇拜纪晓岚文才,也想找一位像纪晓岚那样的才子为夫,所以让纪晓岚写一百个字,如果都认识,情愿招为附马。(当然不是常用字,一色冷僻字)
进京举子虽多,能识一半者,寥寥无几,多数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陈祥瑞看了又看,口中念念有词:"嗯,一字不识,嗯,一字不识……”看榜人闻听,误以为他是只有一个字不认识呢,急忙报于乾隆:"有一个人,只有一字不认识,咋样?"乾隆闻言:"也罢,只一个字不认识也行。"君无戏言,算命先儿,不幸而被言中)陈祥瑞侥幸招为附马。
陈祥瑞招坠以后,三个大附马,总有点背抄手尿尿一一不服(扶),因为他们都是科考上来的,虽不是三定甲,也是正儿八经皇上钦定进士级别,哪个不是饱读诗书、满服经纶,看着陈祥瑞土里八几的泥巴扎鞭杆样,心里有十二分的忿恨,因此每到一起,总想损他几句。这不,乾隆爷六十大寿,又聚到一起了,马上展开攻势。大附马先上阵:"贤弟在仲景圣地就读些啥卷啊?"
"日出焦泥卷。"
"日出焦泥卷?没听说过,没读过。"大附马摇摇头。
二附马心想,说卷,太文气了吧,得明白点直说,"贤弟在卧龙岗下,就读些什么篇啊?"
“风吹十八篇。"深奥,咱也没读过。三附马心想,就别充圣了,干脆直接说点吧。
"贤弟在张衡故里就读些什么书啊。"
"牛犁转书。"
这书,不但没看过,更没听说过。
大附马走过来,比个大拇指头,意思是,我大拇指头耿耿耿。陈祥瑞比两个大拇指头,你一个算什么,我两个,超过你一倍。二附马走过来拍拍肚子,意思是,我肚里有。陈祥瑞拍拍胯骨,这叫不在胯下。三附马这回过真的了,让陈祥瑞写几个字看看,是骡子是马,咱牵出来遛遛。陈祥瑞说可以,只是我写字时,不能让人看,得动机运功,单个操练,那随你便吧。
写字,坏菜,这不王包子择猪娃一一露出蹄爪了吗?,寻思多时,无计可施,正纳闷间,突然内急,去厕所方便,有了,一个屎壳郎解决了难题。逮住洗净,往砚好的墨汁里一蘸,用碗罩住,让它任意爬吧,不多时几个梅花篆字脱颖而出,让几位姐夫们大开眼界。但一问什么字,怎么念,祥瑞无词了。
纸里包不住火,陈祥瑞终究承认自己不识字。当仨姐夫问及卷、篇、书之事,他说此乃本科三定甲徐、张、李所赐;我拍拍肚子,你拍拍胯骨咋讲?你不掌鞋吗?肚子上皮不如胯骨上皮;我伸一拇指,你伸两拇指咋讲?掌鞋吗,不能单掌一只,要掌掌一对,这叫合理搭配。
公主招了个乡巴佬,这话好说不好听啊。退婚吗?公主就要守空房,我考虑不会。汉有文景,唐有李武,清有康乾,都是盛世明君,绝不会做出那无道昏君之事,宁拆十座庙,不悔一桩婚。掌鞋匠与四公主,毕竟有百年之好,俗事烟缘,千年等一回,这是天定的,岂可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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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网络
作者简介:徐继明,网名山涧孤竹。自幼酷爱文学,早年曾在省地市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多篇。文学创作,是一项艰苦的劳动,并非发家致富的工具,也曾迷惘过,辍笔三十多年,近年开始写作,以楹联为主,兼搞诗歌,写小说是最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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