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理想是做一个捡野西瓜的
哇塞，世外桃源，那么多野西瓜秧，就算住在这里半个月也捡不完。戈壁滩上刚刚下过雨，冲积河道里的野西瓜秧长得更茂盛了，还说啥呢，全体队员停下来捡野西瓜。
世范不愿意，闹着要去爬山，我就给他说市场上自己种的野西瓜一公斤四百块，我们捡的野生野西瓜最起码也得八百块。我们要是捡上四公斤就是两千四百块，一天两千多块，跟玩一样，比捡棉花好太多了……
世范：“这样啊？我们好好捡不能偷懒，就当教学之外的副业了！”
这就对了！我起早贪黑捡过棉花，累个半死才捡40公斤计八十块钱，捡野西瓜，又误入西瓜谷，嘿嘿，不发一笔小财才怪。
西瓜谷是我们临时给它取的名字，那好，我们先去爬山，第二天回来好好捡它个地老天荒。
西瓜真是太多了，小的跟鹌鹑蛋差不多，大的哈哈跟大母脚趾头一样，我刚走几步又忍不住弯腰捡，他俩昂头挺胸跟发情的公鸡似的。
我：“采访一下，请问你们俩面对着这么多这么大的野西瓜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的？”
世范：“不能控制自己怎么能控制别人……”
你大爷的！装，再装！
我抬头看了一眼雪山：“你们猜一下，天黑之前我们能不能到那个绿绿的山脚下？”
世范：“你不捡野西瓜就能！”
呃……
在阿克苏待了四年，几乎每年夏天都去捡野西瓜。车子停在路边往里走啊走，蹲着左看右看，一个也捡不到，即使运气爆棚瞎猫碰着死耗子也就捡二三十个，小的全部算上，大的只有几个，谁捡到的话都要大叫着炫耀一番。
这回不一样了！个头小的咱根本不欺负人家：“各位兄弟，碰见个头小的野西瓜手下留情，给戈壁老大爷留点，这片地方本来就是他老人家的，咱是过来做客的，客气点！”
这算啥，小的咱还不乐意捡呢。
我们背着包误打误撞来的。这些天是雨季，隔三差五泥石流。就在七月底，温宿县博孜墩发生泥石流，西南石油大学一位教授带着四个硕士研究生正在那里做地质考察，死了四个人，只有一个学生被冲到三公里外的下游时抓住一根树枝，侥幸活了下来。
新闻上说，神木园泥石流，封园数日。
看见我们背着大包小包去神木园，一位古丽大姐翻开手机里录的泥石流视频：“昨天，神木园！”
泥石流快把人冲走了……我们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明都想见识见识，却谁也不说话。世范跟刘少华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畅想山上的风景，
“晚上生一堆火，咱们要捡很多柴火！”
“看星空，今天晴天，一定会有好多好多星星，还有银河！”
……
你大爷的！别说这个事，低调！小心驶得万年船！果不其然，车子行驶到离神木园十公里的地方时遇到泥石流冲毁道路，司机说走不动了，全体乘客下车。
能来已经很感激了，哪里敢额外多事，我们下了车一溜烟进了村子里的小路，世范说好多穿制服的人看我们。
直到穿过一片核桃园子，我才算放下心来。
这些驻村干部问都不用问，个个属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类型的，他们要是知道去山上露营，非得想尽一切办法阻挠——你们要是想死我拦不住，请不要死在我的管辖范围连累我！
第二天早晨我在弯着腰捡野西瓜，刘少华、世范两个人在水渠大堤上铺开毯子睡大觉，叫都叫不起来。
一位汉族兄弟开皮卡车经过，朝我大喊：“你们干嘛的？”
“捡野西瓜！” 我真的在捡。
“你们昨天晚上还睡在这里？ 现在维稳形式这么严峻，万一你们的头被割了怎么办？” 他说话的口气跟程江一个德性。“等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头不见了，然后到处喊我的头呢我的头呢！”
我的头要是不见了，那好，就地天葬。我嘱咐他俩务必把我扛到雪山脚下，把老鹰引来。
被老鹰吃掉以后就变成了它的一部分，以后看到老鹰就像看到活着的人一样。
世范说，我还是喜欢土葬，我爷爷埋在土里，即使没人去看他，我每次看见土地就想起我爷爷…………你们可不要随地拉屎，我爷爷可看着呢。
是的，昨晚上我们就是在山脚下的戈壁滩露营的。满天的星星眨呀眨，不时地有流星飞过，还有拖着很长尾巴的火流星。
还有银河，云雾缭绕，用望远镜看密密麻麻的全是星星。刘少华指着天上一个很亮的星星：“牛郎星，两边各挑着一个孩子。”
真的诶！
“那边织女星，底下有个四边形。”
好吧，我终于可以认出牛郎织女星了。作为交换，我给他俩讲了个故事，
织女被王母娘娘带走后，牛郎紧紧地追了过来，追到高高的山上，因为脸不洗，头发也不捡，胡子也不刮，毛发越来越长，最后变成了一头牦牛。牦牛生活在离天最近的地方，子子孙孙，不曾离开过。
世范愣住了，正要拍手叫好，我给他说：“我编的！”
世范这才反应过来：“我正在想哪个勺子说的，不好意思，原来是你……” 他又故作正经地问了一句：“牦牛可以仰脖子吗？”
我：“不能仰也没关系。那个人在，心里可以感觉得到！”
刘少华又教我俩认天蝎座、仙后座，这次真会了。
还有星云，M1星云，M2星云……
2016年我们一行五个人在山里露营，三个汉子睡帐篷，我跟桃子盖着床单露天睡在防潮垫上，四野寂静，满天繁星，比昨晚上多得多。我啥也不认识，就跟桃子说：“看！好多好多星星！天上星，亮晶晶，永快乐，长安宁！”
守着西瓜谷我哪里都不想去，山也不想爬。
捡西瓜，捡西瓜，扎手流血了，不怕！有刺轻轻拔去，大声哈哈！
晒太阳，吹山风，心里头乐开了花。
刘少华、世范他俩没捡过棉花，我就给他俩细细讲述四年前我初入新疆时捡棉花谋生的故事，
第一要义早起，早上凉快。
第二要义埋头苦干……
他俩忍无可忍：别说了，我们干！一二一，四公斤！一二一，四公斤！
世范干了一阵子要逃，我赶紧拦住他：“再跑，我俩现场把你天葬了！”
一维吾尔族老妪驾驴车经过，看我吭哧吭哧背着包手里提着大袋子，就停下来笑眯眯地看着我，一边叽里咕噜讲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一边用手比划一个大圆圈。
我马上急了，大白天不会抢劫吧，老大娘你就是再相中我手里的野西瓜，我也不能给你呀，我不惜以鲜血捍卫我的野西瓜！
我也微笑着摆手叫她走，别再强人所难了。
她就是不走，比划一个更大的圆圈。
大娘，我回头去庙里给你烧香了行不？你就走吧！
老妪这才万分遗憾地打驴前行。
刘少华跟我说，那位老奶奶看你身上东西太多太重，说可以放她的驴车上拉到马路那边，她一直在说这个事……
呃……
大包小包提回来，往阳台上一铺，好大一片，我指着窗台给周肖介绍：“这些野西瓜，两千多块钱！”
周肖瞪大眼睛：“你要是能卖两千多块钱，我立马辞职不干了，咱俩买辆皮实点的车子一起去捡，一边玩一边捡，赚得也多！”
刘少华一脸狐疑地看着我：“老丁，这些野西瓜真可以卖那么多钱？你打算怎么卖？”
文|丁振 编|止水
第175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