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上玉皇本行集经

“尔时玉皇,即分其身,遍于十方诸大天宫。令诸天宫,自然化现白玉为京,黄金为阙,七宝玄苑,大光明殿,具光明座。幢节幡盖,异宝奇花,遍布是处。尔时玉皇即以所分之身,遍于是处白玉京中,黄金阙内,七宝玄苑,大光明殿,光明座上,普为十方,演说清净解脱之道。”

读者朋友们,如果您想挖掘您的脑洞,一个像是虫洞般的存在,在您的头脑中挖出一条隧道,可以作为应对日常生活危险的避难所,防空洞,也可以作为一些事的托词,比如郑庄公黄泉下见自己的母亲(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大隧之外,其乐也洩洩)那么,请您阅读李鹏鹏的这篇文章,虽然它并不长,甚至可以说是很短,而且有一些陈词滥调,但我们知道,如同覆巢之下无完卵,太阳之下也没有新鲜事。我们可以料想,总还是有一些东西可以打动我们,如同风雨打动不测的命运。在阅读的过程中,您尽可以吃一些水果,比如杨梅、桑葚、蓝莓、草莓、苹果或者葡萄,当然,您可以把它们做成水果沙拉,加一些布丁奶油,用牙签挑着吃。当然,如果牙签不过瘾,那么,您可以生起火,用铁钩在火焰中来回滚动,用烧得通红的铁钩钳起您心爱的水果沙拉,与此同时沙拉发出咝咝的响声,仿佛头脑中突然放出烟花。就像您突然举出自己的手,伸开五指,给自己放一个烟花。闲言少叙,言归正传。

我的孩子连四百分都考不了,四百分好歹还能选个学校,三百分连学校也选不了。女司机对坐在前排的一个戴帽子乘客说。后视镜中显出她淡然的脸,平静得像一面没有风经过的水中的镜子。

选个高级专科,学一门技术,也挺好的。戴帽子的男乘客用善解人意的语气说。他戴的帽子像一只茄子,帽子顶部有一个小小的凸起,仿佛天线宝宝似的,正接收着来自外太空的信息。正如天线宝宝,他也是一个同性恋,他只喜欢男子。他曾经说自己的孩子是晨勃时候不小心才生下的。他也许正是来自外太空的特工,或许是双料、三料或多料特工,既为地球服务,又为外太空服务。他的代号为XB1此时他正在诱惑女司机说出更多真相。虽然是日常生活中的一瞥,但其中牵涉着人类的普遍规律,知晓了这个道理,就等于掌握了人性的弱点,就可以利用人类的弱点控制他们。如果揭开他的帽子,就会发现他的头顶寸草不生,摸上去有一种机械式的光滑的触感,用手揭开头盖骨,里面的电线纵横交错,芯片与芯片如同层层叠叠的建筑,不时因为电流的迅速闪过而发出多彩的光芒。周围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图景都通过他的装备发送往一个绕着地球旋转的卫星之中,然后发送到某个距离地球几亿光年的不知名的星球。那里具有更高层级的文明的外星人正准备对地球实施降维攻击。女司机可以保持沉默,但她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然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我跟你说,我以前那个和我离了,和一个单位里的女的鬼混。一开始我还不知道,后来混成不像了我才知道,我还说结婚了就不鬼混了,没想到……

那个女的是哪的了。戴帽子乘客,外太空间谍问。

也是铁路的,一个单位的。我跟你说,他最丑了,没见过那么丑的人,说到这里,女司机笑了笑,仿佛讲了个好笑的笑话。他是全世界最丑的一个人,又结巴,我还以为我最瞎,没想到还有比我更瞎的人。她也后悔了,据说她以前的那个男的在北京办了个企业,发展得可好了。两千年我们养车,他姐夫当县长,他就飘得不行了。这个女人以为能捞多少钱,就和他鬼混。等她和他混在一起,发现也没多少钱。

认得你不。此时,戴帽子的男人的头脑中的系统正在利用相关、回归、时间序列、神经网络等算法建模,一个关于第三者插足的交织着利害关系的爱恨情仇的模型,以人性为参数。大段的代码如同雪花一样飘飞。在此期间,他对于她的前夫也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子呢,轻浮、热烈、丑陋,也许正是他喜欢的一类呢。虽然有时候美貌使人垂涎,但丑陋朴拙也未尝不让人心动。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潮。对于男子,即便是想象中的,总让他心神荡漾。

认得,成天坐我车。小时候打过好几架,那会不让我拿她的东西。

现在联系不了。戴帽子的男人还要为自己模型加入一个青梅竹马的变量以优化模型。

不了吧,没有什么可联系的。女司机的话说得风淡云轻,仿佛低饱和度的画面,达到这样的境界并不容易。

在大儿子六岁时候离的婚,今年他已经十九了,能自理了。不过他挺好的,一放假就来我这了。自从发生了这事就把他送到固阳念书了,导致他的成绩一落千丈。女司机依旧淡淡地说,仿佛说的是另一个人的事情。她的真实身份也许是一个杀手。她用白天开公交的身份掩盖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就连外星人都被她骗了,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世界上的绝大部分秘密,没想到自己竟然身在骗局的骗局之中。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一个戴着帽子的人。在此之前,她需要透露出一些自己的情况以骗取这人的信任。然后或许可以使用美人计色诱他,他千万不要是同性恋。

他们就在这面买的房。两个人各带着一个孩子。行到一处,女司机指着一排楼房说。楼房很高,仿佛插入云端,偏向粉红色。更远处是连绵的褐色群山,仿佛群马奔驰而过。云是自动升降电梯,时上时下。一片楼群上似乎住着盘古、女娲、姑射真人、麻姑之类的中国神仙。另一个楼群之上则住着希腊神话中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宙斯降下一万顷雷霆,太阳神阿波罗驾着马车,智慧女神雅典娜问谁喜欢吃苹果。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上面满是窗户的楼房,就会想到满是鹅卵石的河滩。前夫的邻居是孟母,孟母早已懂得了学区房的可贵,托各种关系买了靠近七中的这里的房。因为买房花光了所有积蓄,小孟子的营养不良,而他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所以头就像一只刚从地里长出的萝卜,人们都叫他萝卜头。另一个邻居是庄子,庄子对他们总是不理不睬的,一喝醉酒就翻白眼,朝人头上吐唾沫,他的唾沫例不虚发,没有人能躲过去,有人被吐在眼睛上,有人被吐在额头上。但人们都以为珍奇,将之当做燕窝一般泡水冲服。来,庄大人,再吐一口吧。庄子这时就摆手说,不吐,不吐。等到人们心思冷淡下来时候,他忽然又朝那人吐出一口浓稠的唾沫,白津津的,仿佛茶汤沫,喝起来也很可口,而且还下火,相当于清肺止火的感冒药。戴帽子的男子迅速转动自己的钛铁合金眼睛进行定位,北纬40.82度,东经111.65度,在二月二十一日十三点十四分的时间轴上,根据女司机手臂的位置,他们大概位于楼房的二十米高处,再加上本地海拔1040米,所以高度是1060米。

总的来说,就是把孩子耽误了。另一个坐在右前排的老汉说,他边说话边转动着一对玉石制成的保健球。他的话语让整个车厢安静下来,测出了车厢寂寥的深度。仿佛就要发出幽谷里的回声了。另一个坐在车厢中部靠近门口的老太太将头转了一下,好像深以为然的样子。老汉和老妪同样不可小觑,老汉的手中掌握着千军万马,他是叱咤风云的黑社会老大,因为正直仗义,被人称为小关公,曾坐过三次牢,但每次都有惊无险,凭着巨大的关系网,他做什么事都得心应手。他和部下的交流有一套独特的方式,他戴着一个隐形耳机,平时并不说话,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其意义,都是暗中发布的指令,需要专门的程序员用大数据软件根据他的心情、眼神以及天气状况等因素加以破译。他说的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那么,让我们把这个男子做掉吧。不出五分钟,就有人敲响了她的前夫家的门。他的前夫慵懒地问是谁。修暖气管道的。前夫打开门,他惊愕的眼神还未完全显出,一阵红色的枪声就仿佛爆竹一般在整个楼道之中炸响,仿佛下了一场红雨。老妪由一只老狐狸变化而成,她已经活了两千岁了,是在世的所有人的祖宗。此时坐在公交上的并非是她的本身,而是她的一个梦影。

在北方的一个小站,一辆绿皮火车停在铁轨上,不知道什么原因,乘客来回问询着,后来传来列车长的声音,司机不见了,但我们会尽快启动车辆,由此给大家造成的不便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对面的一条轨道上,驶来另一辆绿皮列车。也停了下来,同时司机也不见了。

到了一站,女司机刹住车,很少有人上来,也几乎没有人下去。但当她启动时候,忽然听到前车门外有人喊,等一等,她重又打开门,一个人走上来。这个人恰是和她前夫鬼混的女人的女儿,名叫冰雪。冰雪没大见过女司机,或者见过但并没有留意,但女司机认识冰雪。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冰雪,虽然厌恶她的母亲。冰雪坐在后面的高高的椅子上,双手搭在腿部,很安静地看着窗外。

过了很久一会,女司机才忽然刚想起来或者刚从梦中醒来似的说,是啊,大人也没什么事,就是孩子。孩子受罪了。当时他爸气得七窍生烟,不让他鬼混,用家传的木棍打他,大伯大嫂表哥表弟也都来打他,可打了一顿,还是不行,就要鬼混了,后来也没办法。鬼混就鬼混吧。现在的世道,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坐在冰雪后面的角落里的黑客打开电脑,快速地按了一会键盘,关上电脑的时候,他的牙齿在屏幕的光亮中一闪而过。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上的车,也不知道他要往哪里去,他似乎坐了一天,又似乎刚刚上车。刚才,他的手指飞快地划过电脑,仿佛一个钢琴天才。他穿着一身黑衣服,就连手机也是黑的。他看到了戴帽子男子头脑中的东西,其中有些是他不明白的,但他能看懂其中的一段,好像是同性恋的构架,他将其中的代码改了改,同性恋又恢复成了异性恋。他又出于调皮改了另一段,他没想到自己在无意之中改变了信号的传输方向,信号不再发往外太空,而是发到某个电台了。电台又将消息转到国家安全部。

戴帽子的男子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想要呕吐。他向后靠在椅背上,用手按着自己的胃袋,闭着眼睛。但他很快知道,是头部的问题,他似乎很难从脑子中提取出什么像样的数据,反而被另一台机器控制了。就像被人下了蛊一样。他捂着自己的头,就像孙悟空捂着被紧箍咒箍紧的头。他疼痛地发出哎呦的声唤。女司机问他怎么了。他忽然跳到坐椅上,一脚提起来,踩着椅背,大声说,女司机,我喜欢你,你和我在一起吧,我要和你生一百个孩子,让画家画成一幅百子图,挂在一进门的玄关上。

冰雪闻到一股血腥味,越来越浓,开始她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后来渐渐想起往事,她曾经用刀削苹果时候把自己的手划破了,是血的味道。在她顿悟的同时,她的手机响了,接起电话,她听到母亲焦急而悲伤的声音,你的继父被几个蒙面人杀了。她急忙站起来,没有站稳,又换了一种站法,走到车厢中间的门口,握住黄色的护栏。

下一站到了,她飞快地下了车。两个羊首人身的羊人走进来,他们都穿着苏格兰裙子,将戴帽子的男子从座位上架起来,挟持着他,说,和我们走吧,男子说不要,腿来回蹬动,将公交车底部踹得通通作响。两人夹得更紧了,他们的胳膊构成了一个捕鼠器似的东西,使男子挣扎不脱。三人走下公交,两人说,你这个叛徒,你他妈把我们全部暴露了。

老人拄着拐杖站起来,他说,先回来把话说清楚,从外面赶来四个人,把两个羊男裹挟着推上了车,车门关上了。羊男和四个人还有男子都站在车上。前面的女司机说,对,先把话说清楚。一片突然的寂静,大家都仿佛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老人仿佛大法官一般说,羊男,你们先说,你们为什么要绑架他。一个说,没什么。老人用拐杖敲着车厢底部,怒气冲冲地说,还说没有,我好像还听到你们说什么暴露。羊男后面的两个人像是变戏法一样突然把前面的羊男放倒在地。掀起他的苏格兰裙子,用一根棍子打羊男的屁股。羊男大呼冤枉啊。老人又用眼神看着另一个羊男,那个羊男眼神躲闪着说,因为他欠了我们的钱。老人又气愤地用拐杖敲击着车厢底部,说,胡说八道。另一个羊男后面的两个人也摩拳擦掌,按动双手的关节,咔咔,准备把他翻倒。他急忙说,我们都来自外太空。你们来做什么。我们不知道,我们这一级别的人无权知道。你们的上级在哪里。在另一个星球。他们什么时候联系你们。在所有星星都亮了的时候。后面的四个人就把两个羊男用绳子反绑了,用臭袜子塞进他们嘴里,将他们塞进座位底下。两个羊男发出嘟嘟囔囔的声音。戴帽子的人称谢不迭。老人说,没关系,我这辈子在江湖中行走多年,最看不惯的就是倚强凌弱。不过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呢。戴帽男子说,我是他们的同学,以前在学校时候他们经常欺负我。四个男子轮流用脚踢座位下面的两个蜷缩的羊男的屁股。一个羊男的屁股肿得如同腊肠。

又走过几站。几个人走上来,车里恢复了平静。老妪咳嗽两声,然后就不见了,座位上只留下几声空旷的咳嗽声。女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了这一幕,刚好走到了一个红绿灯路口,她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她想,老妪是蒸发了吗,还是被人回收走了,或者她本来就不是人。她脱口问道,她到底是什么人。黑客扶了扶眼镜,用手扫了一遍电脑,利用大数据查到了她的身份,上面还有她的许多张面孔,他用计算机上的假声回答,她是狐狸精的一个梦影。声音绕过乘客的对话,曲曲折折地到达女司机的耳朵。人们都不知道谁在说话,人们面面相觑。老妪留下的座椅也没有人敢坐,他们想也许她正在隐身呢,要不就是她设了个圈套或机关。直到下一站才有不明真相的人坐了上去。

有一段路上,车里异常拥挤,人几乎叠在另一个人身上,有的人叠起了罗汉,打开公交车顶的安全出口,他们一直叠到天上去了。最上面的人说,我好像看到仙女了。仙女是什么样的,下面的人问。他说,仙女穿着时尚的露脐装,破洞牛仔裤,脚踩着高跟鞋,在天上袅袅婷婷地走着猫步。你应该把仙女叫住,让我们也看一看。上面的那人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仙女,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看见。一个说,你看到的是模特吧,仙女怎么长那样。

戴帽子的男子坐到女司机后面,说,他离开你后你觉得孤单吗。女司机说,开始时候是这样,就像你在夜里一个人走路,不过慢慢习惯就好了。后来我想,真是没什么的。

其实我可以为你排忧解难,如果你早早遇到我的话,不过现在,我们也可以重新开始,我可以让你的儿子感受到父亲的爱。也许他的成绩就会快速上升。外太空的间谍动了情,他奇怪自己从前为什么会喜欢男子。不过现在好了,迷途而知返。

我也想过找一个人,但就是想了想,找一个人很不容易,万一他对我的儿子不好呢,要是再过得不好,是不是又会害了另一个孩子。那不就是走了以前的老路了。而且现在也没有什么爱情可说了,已经过了相信爱情的年纪了。有几个人说愿意和我找,大多数都带着孩子,要不就是比我大太多。女司机欲擒故纵地说。

我不一样,虽然我结过婚,但我们并没有爱情,我们的婚姻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我一直是精神上的单身,我每天在忍受错误婚姻带来的错误生活。自从遇见你就不想再一个人了。戴帽子男子又做了一番告白。因为喜欢上了女司机,加之外太空派来羊男来抓他,他就不再热衷于向外太空传递消息了。

女司机双手紧握方向盘,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忽然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如果从杀手的角度来讲,她是有些失职了,杀手是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动心的。况且是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虽然他喜欢她。

公交车到达了终点站。根据公交车提示音,乘客们正准备收拾东西下车,外面忽然走来几个警察。他们拿出证件说,我们是国家安全部的。请大家配合我们的调查。女司机与乘客们都被带回警局。警察在车座底发现了两个羊男,掏出他们口中的臭袜子。

在警察局,每个人都竭力澄清自己的清白。最后警察扣下了两个羊男,虽然他们一再向警察申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女司机与老人一同担保戴帽子的男子不是间谍。警察虽然有些狐疑,但还是把除了羊男以外的人都放了。

当天晚上,女司机和戴帽子的男子去了宾馆。第二天早上警察赶到的时候,女司机正坐在梳妆台对面梳理自己的头发,她的头发乌黑而柔顺,像是洗发水的代言人。镜中的她如同一株美丽而迷离的梅花。

她有些记不清昨天的情景了。他们做了两次或三次,她说有些累了,两人相拥而眠。她听到他满足的鼾声。半夜,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看到她拿着刀。他问,看不出来,原来你还有这种癖好啊。她将刀刺进他的心脏或者肺叶,他临终的眼神中透出难以置信的恐惧,他没能发出声音。她刺得很准,误差不超过三毫米,血也流得不多,就像葡萄酒一样从肚腹蜿蜒流到脚面。她想起了螳螂交配之后的场景。然后她平静地笑了。她看到他的眼神慢慢变暗,生命之光一点点流逝,由红变粉,由粉变黄,直至殆尽。她坐在床边,像是坐在湖边,看着透过一层窗帘泄在地上的光,如同涟涟的湖水。她甚至闻到了泥土的清香,看到了水草摇曳的影子。她俯身用手去捞,什么都没有,但手指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凉。

她想起自己的杀手生涯,从小被父母遗弃在一座仓库里,她幼小的哭声如同将要熄灭的火焰,就是这样微小的火焰,竟吸引了一个聋子的注意,也许是天意,但那人想,自己那天确实听到了什么,也许是命运的指引,他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在那之前与之后,他都没再听到过任何声音,因此他感到一阵恐怖,好像是临终时候看到了魔鬼。他循着声音,弯下腰,看到了她,于是把她捡起来,用脸贴着她的脸,用双手颠动着她小小的身躯,于是她不哭了,她用黑纽扣一般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后来聋子死了,她被一个杀手抚养,等她长大了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个杀手。在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杀手之前,已经杀了太多人。他的养父的公开身份是一个小区保安,过着和常人一样的生活,但人们并不知道,他在白天和晚上做着相反的工作。除了她,也许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养父的秘密,如果有的话,也已被他杀了。

这是最后一单了,她想,她对杀人已经厌倦了。就像一个屠夫厌倦了屠宰。杀一个人很容易,但杀完人之后的空虚感让她感觉如同靠近被反噬的黑洞。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并非愧疚,但更让人难以忍受。她不相信灵魂,杀手一般都不相信灵魂。那么她到底害怕什么呢。她的两个孩子,其中小儿子跟了前夫,大儿子学习不好。公交车司机,她的人缘很好,和什么人都能说几句,尤其是和潜在的目标。但那只是她扮演的角色,就像狼身上披着的羊皮。

她坐了很久。她闻到自己身上有一股精子的味道,她去洗漱间洗,洗不掉,就像杀手的罪过。天色慢慢明朗,她坐在梳妆台前,梳理自己柔顺的头发,直到她听到警察敲门的声音。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但没想到这么早,或者也可以说,这么迟。

她杀人有时受人指使,有时则是凭着自己的喜好。比如这次,她顺从了内心的决定,一生中有很多这样的决定,她确信自己抓住了它们。就像游戏中的人物踩到了来回滑动的上升的石头。

警察问她关于他的事,她摇摇头说不知道。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说,他想要强暴她,她不同意,失手捅死了他。警察电击她,不让她睡觉,不给她喝水,但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警察又传唤了她的前夫,但被人杀了,前夫的现任妻子,以及冰雪。前夫的妻子不见了。她的女儿冰雪和儿子费了很大工夫才找到,冰雪说她当时和那个戴帽子的男人坐的刚好是女司机开的车,两人在说话,但没听清是说什么。警察后来发现他帽子下的真相,这是一个机器人吧,一个警察看着他错综复杂的电子线路说。

女司机开始说梦话,零碎而没有意义,像碎裂一地的玻璃渣。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痴人说梦的疲倦。警察给她头上浇了两回凉水,才终于清醒一些。她啃着自己的手,不时眨眼。

过了几天,女司机开始呕吐,经检查是有喜了,于是她获得减刑机会,出了监狱。她叫她的孩子为监生。许多年后他遇见了狐狸精,狐狸精说,你像我见过的某个人,也许我们有夙缘。于是监生跟随狐狸精入深山学道。出来后他找到两个哥哥。两个哥哥都在一个工厂里。他们问他从哪里来。他说我从来处来。

两人变身为铁胆火车侠,她说,你的前妻大概以为你已经死了。和我的前妻没关系,他说,不知道是什么人指使的。冰雪回来过了吗。回来了,我让她带着弟弟出去躲一躲。他们又变成火车,在铁轨上并排飞驰,在夜色掩护下加速奔向远方,像两匹孤独的狼。

一个外星人说,我们失去了XB1的信号,两个羊男也下落不明,他们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在地球中国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回民区。一个没有形体的声音传来,派宇航舰队找到它们,如果找不到就实行B计划,派一百万艘太空战舰借助恒星能量实行太空蛙跳,迅速去往地球,让地球变成我们的殖民地。是,外星人敬了个礼,退下去。

一条金黄色光带从外太空涌入银河系中部,如同钱塘江大潮,在第二旋臂处做短暂停留,又加速向太阳系推进。地球上的人们看到一条靓丽的黄带。天文学家用高倍率天文望远镜发现其实这条光带是由百万外星战舰构成。联合国召开紧急会议。远程洲际导弹、航空母舰、战斗机、宇宙飞船全部准备就绪,随时待命。

临时组建的太空反战同盟的最高行政长官韩雷下令,在月球与火星、木星设伏兵阻击天外来客。同时,地球所有人员进入防空洞等避难场所,金黄色光带越来越近,越来越明亮。人类发出警示信息,没有回应。导弹发射,对方还击。地球震荡。山崩地裂、飓风怒号、海啸翻卷。茫茫太空被斑斓的色彩照亮。红色的爆炸、橘色的牺牲、金色的火焰。光带继续向前移动,埋伏士兵全部阵亡,无一生还。地球上落下大火与巨石。人们四处奔逃,脸部扭曲夸张,颤抖的眉毛,歪斜的嘴。倒在地上,口角吐出最后一口血,双眼不忍闭合。一幅末日灾难片的场景。导弹如同礼花一般向天外发射。外星舰队用同样猛烈的炮火回击。飞机盘旋而过,无数高楼坍塌倾倒,道路扭曲成麻花,车辆凌空翻滚了几回后爆炸,从火海中逃出的人脱去燃着的衣服裸奔。奔逃声、崩摧声、哭喊声、烧焦的味道、硝烟味、沥青味、狐狸红、琉璃黄、磷火蓝如同一条汪洋的河流席卷了凌乱的地面。

这日,大青山无极洞有鹏翼真人闲坐碧游床,正运元神,忽然心血来潮。真人袖里一掐,早知此事。他命白鹤童子送信于玉皇大帝。

神兵天将布在地球外围,与太空舰队战成一团。孙悟空举起金箍棒,将无数战舰击碎,太上真君祭起宝葫芦,将无数外星人收在葫内,又有哪吒三太子挥舞混天绫与不锈钢制造的钢圈,将战舰阵脚搅乱。一团紫气飘来,鹏翼真人倒骑青牛,所过之处,外星人皆披靡。所剩不多的战舰往回飞去。

所有人众都放下恩怨情仇,望空礼拜。女司机登上公交车,刷卡时候滴的一声,老年卡。冰雪抱着一只海洋馆中的海豚流泪。两个火车侠在铁路交叉的地方停了下来。曾经的黑社会老大躺在殡仪馆中,睁开眼,看到一片黑暗。黑客在一家电子公司编写代码。狐狸精在深山里聆听泉水的叮咚声。

盘古说,我开辟了天地,我的身体化为大地。他向女娲展开了爱情攻势,麻姑心里不大高兴。她想,地球转得实在太快了,好像被人扔出去的一只回旋镖。宙斯观看了一场地球的球赛,看得热血贲张,他说,我以后要做球员的保护人。天后赫拉说,你总是想当别人的爸爸,但其实你有时候像一个小弟弟,什么也不懂。宙斯不高兴地挥了挥衣袖,劈下两道雷去,劈死了四凤和周冲,劈死了李元霸,劈中了富兰克林的钥匙。

住在可观测宇宙之外的经历亿劫的玉皇大帝向空中伸出一只手,上面写着:故事的结局早已注定。几个字像是烟云一般,没过多久就随风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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