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军：中国式跑操

中国式跑操

刘向军

前胸贴后背，前脚尖挨后脚跟儿；横看一条线，纵看一条线；跑直道的时候是一个整整齐齐的“豆腐块”，跑弯道的时候还是一个整整齐齐的“豆腐块”；边跑边呼号连天，且必须达到一定分贝以上；每个“豆腐块”的前边一定还有一个领操学生，并且一定有两样标配——身上穿一件有班号的红马甲，双手擎一面印有班级口号的红旗。这就是所谓“天下第一操”最经典的阵势。

不是军人，胜似军人；不是仪仗队，胜似仪仗队。受检阅部队或仪仗队的正步走，我们的学生肯定达不到，但是，如果他们和我们的学生比起跑操来，他们必败无疑。

发明“天下第一操”的学校最初是因为生源暴增，校园操场跑道无法容纳那么多学生，因而发明了这种极度压缩行间距的跑操法。再后来，这种跑操的模式就成了一种经典的样板风靡全国。是否采用这种跑操样式，能否达到这种跑操标准，俨然成了衡量一所学校办学质量优劣的最直接的标准。

学生多、校园面积小者，学习这种跑操样式或许还可以理解，学生少、校园面积空旷者，也学习这种跑操样式，就实在有东施效颦之嫌。

当然，大家都有自己的理由：这种跑操很整齐，很有劲儿，培养了学生在跑操时高度的专注力、组织观念、纪律观念。这个话当然有道理：哪个学生跑操不专心的话，一人摔倒，一片人会跟着摔倒。跑在队列中的每一个学生必须小心翼翼、高度警惕地控制着自己的步频、步伐，即便没有引发摔倒现象，也要担心姿势不规范而被四周不断巡查的学生干部记录下来扣分。

于是，一个个学生，一个个班级，整齐得像一个人一样。如果不是亲见，你很难想象天真烂漫的中学生可以被调教得像一群智能机器人一样，你很难想象孩子的可塑性有那么大。而请领导观操，请同行观操，请家长观操，也就成为了中国校园的新时尚。

看着数十名学生组成的“豆腐块”，头手腿足，整齐划一得像一架精密的机器一般，日复一日地这般跑操，让人心中五味杂陈。我们多么喜欢整齐划一，我们多么喜欢纪律严明，我们多么喜欢听话服从，我们多么喜欢把人变成机器啊！

不用怀疑，在这样的跑操队列中一定能跑出未来优秀的军人、农民、工人，毕竟，但是，我高度怀疑这种机器化的跑操管理以至由此而延伸到的机械化的听课、就餐、休息、读书、考试等等的教育管理，能否给学生留下值得回忆的多姿多彩的求学生活，能否对学生的个性发展和创新能力给以有效的呵护激发，能否有助于培养出未来的思想家、艺术大师、诺贝尔奖获得者。

我们见过许多以训练严酷、纪律严明著称的军队，从二战的德国士兵到以武士道精神著称的日本士兵以至今日的朝鲜人民军，也见过许多以精神饱满、步伐整齐著称的军队，从中国的国旗班到国庆节天安门广场前的受检阅部队以至笑靥如花的俄罗斯受阅女兵方队，但那都是有合理间距的正步走，我们从没有见过这种有空间而不用、有场地而不用、极度压缩队列的跑操训练队形。由此看来，中国式跑操绝对是对世界基础教育的一大贡献，也是对全人类体育事业和军事训练的一大贡献。

2021.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