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冷漠
这个世界的冷漠,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那个傍晚,我从单位下班回家。因为走的比较迟,太阳已经落山了,暗影从四面八方涌进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我走进一个巷子中,路很宽,灯影闪烁。人不少,许多的车。我当时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有点迷茫的感觉。因为躲让一辆车,竟然摔倒了。我挣扎着想站起来,结果根本无法达成。我半卧在那里,如一尊雕塑。膝盖很疼,我被迫保持一个姿势。车来车往,人来人往,一切井井有条,一切有条不紊。我的身边被自觉地画出了一道弧线,无形中给我保留了一个硕大的私人空间。人与车都小心翼翼地前行,等绕过我时才迅疾加速,然后扬长而去。在茫茫然的灯光里,茫茫然的目光交织着,时不时向我抛过来,仿佛打捞着什么。但没有一道目光愿意靠近。
我的心顿时变得冰冷,我被地面抓住将近十分钟。环顾四周,除了建筑,便是灯光,明明暗暗的,将我反复打量。而目光始终在躲躲闪闪中,而足音始终来了又走,而问候始终潜伏在梦中。我终于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不是孤独,胜似孤独;不是寂寞,胜似寂寞。
那巷子很长很长,涂满我的无奈和忧伤。
不久之后,我写下一首小诗,来记述那段经历,且录于此。
摔倒了
在马路中央
在一团暗影里
在几丛目光的交叠中
我无缘无故地
摔倒了
姿势并不优美
狗刨式
双膝疼痛
一时半会站不起来
我等待有人来问候
结果等了足足九分钟
有人从店门口投来目光
丝毫没有表情
有车从身边从容闪过
有孩子好奇地探过头来
我挣扎着想爬起
但无能为力
我怔怔地坐在那里
提供免费展览
一只虫子悄然爬过来
突然停住
近日,太阳焦躁。热辣辣的目光扫视着这个世界,似乎想将世界的冷消灭于无形,但注定是徒然的。
那天中午,我下班回来,刚走向小区的通道,便发现路完全没有了。因为下水道统一改造,小区里已经一片狼藉。通往小区的路,从来都是隐隐约约含含糊糊的。但那天中午,围绕小区的门口,是一辆翻斗车的嚎叫和一堆堆高耸的泥土。很多人走过来,或者怅然离去,或者踩着软软的泥堆。我提着一大堆东西,又背着包,实在走不动了,浑身上下都是汗水。我停下来,叫唤着,希望能够引起那位开翻斗车人的注意,但他依然故我地劳作着。旁边一个工头模样的青年人正笔直地站立着,拿着手机。我喊了几声,他浑然不知,整个身体一动也不动,更不用说表情的变化了。我尝试着向前走,我试图沿着那浅浅的脚印走过去。但走到中间,突然发现,那脚印不见了。只有那高高的泥土,示威似的看着我。我进退两难,只好硬着头皮向前。结果不出所料,我摔倒了。所有的物与人都陷进泥土中。我的手上腿上全是泥巴,包和袋子也是面目全非。我的膝盖一阵钻心的痛,原来是磕破了,裤子也烂了一个洞。开翻斗车的那位,早已停下了。在不远处的空中,静静地看着我,嘴角甚至挂在一丝嘲讽的笑容。那昂首挺立的工头,依然挺立在那里,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移动,更不曾张开金口,投来一声问询。我挣扎着爬起来,向前走去,终于跌进了家中。我的身上满布着汗水和泥水,在门前涂满了各种各样的图案。犹豫了一会,我还是决定去理论一番。我放下了沾满泥水的袋子,穿着带有破洞的泥裤子,背着涂满泥巴的小包,向他们靠近。他们依然在那里,淡然的表情不曾有丝毫波澜。他们在安全地带,若无其事地呆在那里。我一步步走近,他们视而不见,仿佛我是一团令人讨厌的热烈的空气。我面对那个工头模样的人,大声说出了我的遭遇。他仿佛打量一个乞丐一样地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并且非常自然地掏出手机,佯装打电话一步步走开。我顿时来了气,吼着要见领导,他低声嘀咕着,不知所云,终于还是给领导打了电话。当那领导终于赶来,他顿时口若悬河。说一向是注意施工安全的,随时随地照顾老弱病残,见到他们,都会主动迎上去,扶着他们过去,甚至帮人扛着电瓶车踏过泥堆。我听着好感动,真的好感动。我说,那我呢?我喊了许多声,你一动不动,直到我栽倒了,你也无动于衷呢。他悻悻然地说,当时在接一个很重要的电话,根本没有注意到你的情况。我简直出离愤怒了,真想冲上前去,捶他一顿。那个开翻斗车的小胖子,已在不知不觉中没了踪影。那领导未置可否地看着我,说一定会给个交代,然后让我耐心等待,然后与那小工头不约而同地飘然离去。阳光很亮很来亮,他们的身影很短很短。
很多天过去了,那条张牙舞爪的泥裤子依然在那里,依然在门的背后,依然在鞋柜的脚下,半睁半闭的眼睛,昏昏欲睡着。我的膝盖依然痛着,行走坐卧都是如此。而那伤口也从最初的红色变成了黑色,满脸晦气地怨着我。那所谓领导的承诺,依然言犹在耳,依然掷地有声。但是,人影呢?
这个世界,不乏热情似火的人;这个世界,不乏敢于担当的人。但是,这样的人已经愈来愈少了。很多人,都希望周围的人充满热情,充满温暖,唯有他自己冷漠如冰,这样,他就可以充分享受着一切。那个摔倒的我,一个在街巷中,一个在泥堆中,都留下狼狈的身影,都留下无助的眼神,都留下无奈的叹息,都留下痛苦的表情。那身影那眼神那表情那叹息,照见的一切,究竟在哪里呢?人性的光辉,究竟在哪里呢?究竟在哪里绽放呢?你看不见的光,其实也是黑暗。让我们将自己的心点燃,共筑一个更加光明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