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
振伟最近觉得很烦,最近的一次升职并没有他,当初进入这家机构的时候,人人称羡,一干同学大多去了不知名的公司,有的毕业了还没有工作,很是茫然。 而他凭着一贯的勤勉和众多证书,进了这家以高薪闻名的机构,同学们半是嫉妒的让他请客。七年前的志满意得还记忆犹新,而到今天,他还是那个职位,虽然薪水年年有涨,但是前辈依然遥遥领先,新进的人才华和努力都不逊于他。 他暗中咬牙,培训学习,加班熬夜,时时揣摩上司的眼神,屡次升职传闻都有他,但没有一次变成现实。
这半年来,父母不断提醒他应该成家了,认识了六年的女朋友也不断暗示。他觉得还不是时候结婚,结婚之后又要养孩子,自己还能保持这股冲劲吗?但他也知道不能拖下去了,恋爱太久,蜜酒也会变成酸醋的。老同学劝他:把人家女人拖成黄脸婆再结婚也不好看啊,结吧,总要过这一关的。
于是选钻戒,在一个大家心知默认的时候拿出来求婚,女友如释重负,眼里一丝惊喜,又转过身擦去眼泪。 他看得分明,心里也觉得有点酸,搂住她。
求了婚自然就要开始定婚期,装修新房,选喜服,订婚宴,讨论聘礼嫁妆,两家人热闹起来,他在其中觉得像缠身在蛛网上的一只虫子,恨不得早日飞升。
拍婚纱照的时候,他对女友说:要不,咱们就拍一个室内集吧,这样的大热天去外面折腾,又花时间又费力气。女友幽幽的说:人家都去国外拍呢,咱们就在本地,还怕费事吗?一辈子就这一次啊。 影楼的销售小姐在一旁也不断附和。他看着女友负气的脸,心想:女人都希望男人潇洒,自己却爱比较,连拍个照片都要和别人比比。
女友爱文艺,好格调,在一个个婚纱套餐里选来选去,销售小姐趁热打铁,卖了一个很贵的套餐给他们,要在三个不同的地方拍照,保证把他们拍的貌美儒雅。付了钱,女友又犹豫,有一个拍照的地方她没去过,不知道好不好,影楼老板娘指了一个女孩带他们去看现场:“阿云,你带着客人去看看”。
那个叫阿云的女孩年纪很小,看上去才十八、九岁的样子,扎着马尾辫,穿着大大的黑体恤,上面印着影楼的名字,黑色七分裤,一双旧球鞋。
她请他们坐进影楼的车,然后有点笨拙的发动车、倒车,开出去。振伟有点担心,注意的看她开车,阿云动作慢,小脸绷紧,过路口的时候左看右看,后面的车使劲的嘀他们,她又着急的踩油门,振伟和女友被甩靠在后座,女友啊哟出声。 阿云从后视镜里着急的看他们,不好意思的急忙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我开车还不太熟。
振伟从后侧面看到她的耳朵都紧张的红了,圆圆的耳垂像一颗小小的红珍珠,安慰她:不着急,慢慢开,要不我来开。
阿云说不用了,很快就到了。 地方果然很近,那里是人迹很少的一段湖边,绕过盛开的夹竹桃,走过一段泥土地,湖边一些大石头,近岸的湖水里摇摆着青色的水草。
阿云解释说: 这里拍不到任何建筑,只有湖水和云,特别适合傍晚的时候来拍,新娘子这么美,拍出来风格会很优雅。女友矜持的点点头。
振伟来过湖边跑步,倒没有注意过这里有一个安静的角落,问阿云:你们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阿云说:来湖边拍婚纱照的人很多,摄影师让我绕湖走了一大圈,把人少的地方都记下来,好拍出和别人不一样的照片,您觉得这里还好吗?
她的脸小而白,微仰着,眼神期待, 振伟想起他刚入职的时候,兢兢业业,每个报告都改了又改,期盼有人青眼。他笑着说:挺好的,这里很安静,你们很认真啊,这个湖绕一圈要走一整天的。
到拍婚纱的那一天,振伟和女友换了五套衣服,拍了一整天,振伟累的不得了。阿云跟着他们,拎包,打伞,买盒饭,打光,陪女友换衣服,跑前跑后,忙得脸通红。
傍晚到湖边的时候,女友换了一套白色缀珠子的长裙,从车里出来,阿云跟在后面,小心的托着裙尾,女友笑问他:好不好看? 振伟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女友妆容精致,白裙飘飘,阿云还是那个大黑T恤,黑色短裤下两条细白的腿,旧球鞋。他露出微笑:很漂亮。
化妆师给女友梳了新发髻,又让阿云在女友胳膊上贴花。阿云背对着振伟,仔细的把花纹印上去,低着头,手指一点点的抹过去,不留一点皱褶,白皙的脖子后面已经晒红了,一些细碎的头发粘着汗贴在脖子上,细细一段腰弓在T恤里。
振伟鼻子里好像已经闻到那点女孩子的汗味,手指痒痒欲动。他转身和摄影师闲聊:你们小姑娘工作挺认真的啊。摄影师回应说:是啊,现在哪个工作容易,再不好的工作都有一堆人等着做呢,不过阿云有点笨,不灵光。
拍的时候,摄影师不断提醒他们: 帅哥把头低下来,不要往旁边看,看着新娘。好了,额头顶着额头。
摄影师叫阿云:把新娘的裙尾拉起来,像风吹起来一样。啊呀,笨死了,不要拉那么紧,松一点,往左!往左一点!振伟听到阿云有点慌的应是,看到她一只脚直踩在湖水里的石头上,水纹荡漾开,像一只手温柔的圈住她小小的脚踝。
摄影师让他们换了一个姿势,背靠背,又叫:阿云,到帅哥那边吹泡泡。
阿云踩着咯吱响着水声的球鞋跑过来,举着一个长管子,对着振伟吹泡泡。
摄影师皱眉:不要对着脸吹,斜着往上,吹到肩膀的高度,真笨。
阿云窘着脸,眼睛有点红。振伟看着她,想起来他那次数据算错了,在会上被点名批评,也是一样的窘啊。 他对摄影师说:不要骂小姑娘了,我们快点拍。
阿云连连说:没关系。 她半蹲着,继续吹泡泡,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半眯着,长睫毛盖下来,柔软的嘴唇嘟起来,吹着泡泡。振伟不去看她的脸,低下眼,看到她滑腻的腿,又转开眼。
一个泡泡又一个泡泡飞过来,映着夕阳橘色的光,晶莹斑斓,飘过来,又飞向湖水而去。
振伟感觉女友的背靠着他,一个依靠着他的女人,一切无从更改,一切即将开始。
他闭上眼,一些风吹过来,又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