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文章】杨逸明|晚风随笔(51—55)
杨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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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曾经说,“中国人的官瘾实在太深。”所以称呼诗人也冠以官衔,自古已然。这也是几千年来“身在江湖、心存魏阙”的官本位思想的一种表现。以三闾大夫称屈原,一称阮步兵、嵇中散、王右丞、杜工部,就知道是阮籍、嵇康、王维、杜甫,大家也不觉得别扭。所以今天我们称呼某某诗人为王部长李将军张局长周处长也不必奇怪了。我们在诗词学会开会时介绍主席台上就座的领导,除会长副会长的头衔之外还要特别介绍一下他们离退休前的原“汁” (职)原“味” (位),例如原副部长原副书记等等。这也算是对中华优良文化传统的一种继承吧!俺也当过副会长,但介绍俺时就从来不介绍原职务,因为只做过科级干部,档次不夠。如果介绍孙悟空,只须说原齐天大圣,现担任大职正果南无斗战胜佛,就不必提副科级的弼马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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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常常独处而感到有尊严、能坚守,那么他的思想就是独立的、自由的。“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把吳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实际上都是在享受孤独,否则写不出这样的好句子。同样,当一个人常常与亲友相处也感到㥾意、很享受,那么他的思想是健全的,襟怀是博大的。“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勾。”“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家庭气氛,友人邻里交往,其乐何其融融。享受孤独,也享受群处,人生才完美。写诗立意,要体现这种思想和精神,要描述这样的生活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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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仗使诗句在韵律、句子结构、词语义类等方面都会呈现出对称美。但是另一方面,过分追求对仗的工整有时候也可能以辞害义,显得呆板。对仗不要字字求工,主要部分对得工整了,其他就不要太工整。有经验的诗人往往宽中求工,即在诗句中重点锤炼几个关键的字或词,这几处对得工整妥贴了,其他的部分即使不十分严谨,整个诗句的对仗看起来显得工整而自然。我曾见过许多景点的楹联不合规则到惨不忍睹,如今好像在改观,请来楹联学会的行家撰写,天一定对地,绿一定对红,千秋对万代,虽工整了,却呆板之极,像是童蒙课对。对仗既要能扯得远,又要能收得拢。既不能“近亲结婚”,又不能“风马牛不相及”。不卖弄小聪明,要体现大智慧。平时做有心人,多积累,才能妙手偶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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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用傻瓜相机拍的照片印出来可以自己贴成相本给全家和亲戚朋友欣赏一下,但一般不会印成书出版还到处销售,因为这些照片拍摄水平有限,内容也与他人无关,除非你是名人、政要、明星或公众人物。但是诗词却并不如此,自己写了一些东西就印书出版,到处送人甚至兜售。出版诗集文集之滥几乎像是活火山喷发,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一大恶俗风景。虽然壮观,却造成火山灰遍地,殃及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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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创作中的典雅和通俗,口语和书面,白话和文言,熟悉和陌生,感情和理性,天真与老练⋯⋯诗人总是在矛盾之间寻找和把握一个度,不偏不倚,不即不离,表现出旧体诗词的传统韵味。老子说:“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过去读哲学,记得说是矛盾双方既对立又统一。在矛盾双方之间的某一点上,双方都能接受而取得平衡。这个神奇的点就是我们所要寻找的。李白写“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也写“美人下珠帘,独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苏轼写“大江东去”、“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也写“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矛盾双方都可为我所用。东坡说:“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澹泊。”凡只走一个极端而极力攻击另一个极端的都不大会是很好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