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情186】陆承：宛川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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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川笔记

陆　承

村小学

一只蜜蜂在花丛中要蛰出多少锐利才能抵达梦想的彼岸

一只蚂蚁要经过多少沟壑与洪水，才能将一粒馒头搬回浩荡的王宫

这是由十二间大瓦房组成的院落，白杨林立，草木点缀

要是解放前，这就是儒雅的庄园，承载着多少辈人的希望，积蓄和力量

每一间房里，你都能听到修建时的执着与朴实，不曾变更的坚守

在梁与梁之间搭建着后代的脊梁，旺盛着暗夜里的平坦与磷火

一朵玫瑰在中秋前夜被簇拥而来的村人打劫，去做花卷、月饼和恬美的梦

一棵青翠的葱的消陨，伴随着一场剧烈的政变，和我勤劳的道歉与补偿

这是我童年的家园，在教工宿舍和搭建起的厨房里，我聆听

夏天的雨水，狭窄的樊笼里，遇见花鸟，粗粝或细腻的风暴

老　屋

你诞生于1983年，早于父母的婚礼和我的出生，早于忐忑的地震与洪水

你包容一个大家族的分裂与微笑，以板凳为马的岁月里留下喟叹与回味

传统的土木结构，混合着改革开放的砖块，在巷子的尽头陈列着安静与喧哗

夏夜，农忙之后的聚餐，香油拌笋丝，蕴含着爱的面条，我吃了三碗

林立的白杨，天然的迷宫，绕过捉迷藏的号令，我直接抵临少年时的忧伤

父亲砍去祖父的平淡，培育草莓，缠绕的思念外，是苹果，梨树和杏树

现在，我已远离。远去的光阴里，隔壁花香婶家的大狼狗，威逼着孱弱的我

我和两个堂兄弟，一起去她家看已陷入发酵和传说的《射雕英雄传》

雨水滴漏，冰草弥漫，青苔布满高耸的土墙，墙外是邻里的粗暴和人性的丑陋

我怀念，这性情中的恬淡，我淡忘，这生涯中必定要走出的狭隘与粗糙

麦　场

麦客从定西来，坐着火车，煤炭之间藏匿身份，在夜幕或晨曦中等待雇主

麦客已消散在记忆里，大面积的麦田被兑换成了蔬菜和工厂，废弃的还有麦场

麦子被捆成优雅的雕塑，装入农用车，腾腾腾地拉到麦场

有着宗教仪式感和开阔式美学意义的麦场上，我会看到更多只属于村落的美好

麦子未被碾压之前，像塔一样珍藏，特殊或者普通意义的呈现

麦子脱粒之后，麦垛之上，那是歌中唱着的欢乐，安详或另一种家园

我躺在麦垛之上，看夜晚的星星，一粒粒走入我恍惚的梦中

我走过麦垛，能听见散开在广袤之中的虫鸣，蛙鸣和淡淡的飞翔

麦场，正统的家园，高尚的舞台，平整而光滑的地面，我拂过祖先的回忆

却已无法阻拦，它的腐朽，它的苍老，它在城镇化的战鼓中死去的噩耗

山　崖

崖下，是如长虹般贯穿的陇海线，双轨，浩浩荡荡地开向东或者西

崖边，风吹过我的幼年，吹过我梦中的呐喊，海子式的绝望和伸展

我站在这里，头顶是无垠的云彩，蓝得不能再蓝的天空，这是故乡的天空

将不会在我死后的任何地方出现，这是只属于我的赞叹和舒心

眩晕，或者冥想，让崖对面山上的绿草肆意的生长，漫山遍野的羊群

和四五岁的孩童，在潮湿而温顺的山坡上欢快的跳跃和灿烂

山崖的这头，是沉静的生活中，偶然消散的村妇，八卦，以及破坏性的游戏

山崖的那头，也是延续，选择质地较好的土块，以火炉的形式涌现

捡拾润泽的羊粪蛋，伴之以质朴的枯草，回环着温暖和巨大的成就感

崖边，我重温故去的记忆，在纯洁的空气里领受草木的问候

【作者简介】陆承，1984年生于甘肃榆中宛川河畔。诗文先后见诸《散文诗》《诗选刊》《黄河文学》《甘肃日报》《星星》等报刊，有作品入选《21世纪年度散文选》等选本，参加过第七届、第十届全国散文诗笔会，《人民文学》第五届“新浪潮”诗会。现居甘肃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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