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宇平：人间烟火茶

人间烟火茶

封宇平

都说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难忘宁乡沩山的农家烟火茶的滋味。忘不了那种苦涩，那种腊肉味，那种质朴和原生态，那种禅机和农家的随性。无须包装，无须品牌，无须介绍，直接饮用才会领悟其中的妙趣。

本来可以先尝尝新邵县的农家自制茶，据说都是采摘自无人攀岩的十重大界的高山云雾之中，那天集体爬山之后，一碗山药排骨汤给了我复原的底气，饱食之后也曾想寻茶解渴。那种悬挂在农家柴火厨房里，大荷叶锅炒干，带着柴火油烟的气息，很便宜就能买一大袋的农家茶叶被夜色下的交易传递到车里来，农民也很朴实地告诉买家：“这纯属自己喝的野生茶，看喝得惯不？没有农药残留，没有添加剂，纯正野生云雾茶。”其实隔着袋子就能闻到烟火气，很质疑茶的品质和工艺，也就没有找买家讨一杯茶的想法，甚至不建议其他同事也去买。

初进宁乡沩山，也是为考察山上疏于管理的沦为野生的茶叶，当地出的沩山禅茶用的就是山脚的原料，很精细的茶园，沿着山势铺陈，以前种稻谷的良田都变成茶的领地，或许是茶叶的经济价值远高于稻谷了吧。倔强的野化的茶还在山顶和坡地兀自生长，少有人觊觎和打搅，没有什么经济价值，就是山下的茶厂，似乎也没有雇佣人去采摘鲜叶的意图，毕竟野草丛生的地方，参与自然生存竞争的茶都不那么生机盎然和漂亮。

或许是爬山很累，或许是密印寺的阶梯和殿堂很庄严，千手观音在半山凝视大众，唐代的古寺迎接十方大众，佛法普度。在寺外歇息时，不得不用油茶补充能量和体力。当地的油茶也是碾碎了本地茶叶一起煮的，和城步苗族用的乔木叶不是同类。因为混入花生米，米花，豆子，倒喝不出茶汁本来的滋味，人间烟火气完全和其他食材混合了，变成浑浊的浓汤。

次日进山，沿着溪流，峰回路转的桃花源的地势，不时有竹林和奇石耸峙，小平地才有稻田，才有成片的猕猴桃基地。等到了山坳里的人家，等候猕猴桃采摘的时刻，饥渴难耐，饥不择食，农户家的凉水缸的泉水都是亲甜的，估计也无心计较茶的品相和滋味了。

还真是在灶上悬挂的茶叶条索上抓一把干茶叶，丢在杯子里，山泉水煮开，冲泡起来，第一口还真是苦涩得可以，而且居然带着柴火腊肉的味道，地道的人间烟火，地道的农家茶水，难以接受的苦涩和肉香混杂，可是当你继续品尝，回甘出来，非常解乏和提神，不由得很快就喝完一杯，又续一杯。习惯了壶和盖碗，这样的杯泡是随意的，带着腊肉味的茶汁，比号称马肉（福建武夷山马头岩肉桂），牛肉（牛栏坑肉桂）的岩茶都带着山野的霸气。一问主人，居然此茶无名，且当地人都是喝完茶水，要连茶叶一起吃掉的。

青年毛泽东四处远足，曾夜宿密印寺，还为沩山密印寺题写了题词，他的卧室尚存，喝茶吃茶叶也是他的习惯，不知道是不是从此地养成？还是湘潭人和宁乡人一样，都是柴火炒茶，烟火熏腊肉一样地熏茶。以至于茶叶被融合进腊肉和厨房食材的味道，咀嚼茶叶，是把茶叶当生活的调味品，佐料和一道菜肴了。吃干砸净每一片茶叶，领受大自然的滋养和馈赠，不带一点浪费的。为了缅怀伟人，也学着电影里他的动作，用手指在茶杯里，捏几片茶叶，放入嘴里咀嚼。被冲泡过的茶叶，腊肉味是没有了，只有植物叶片本质的东西，不觉得是残渣，是几片植物的本体，细胞破壁，五脏六腑照单全收。

很遗憾，没有再续杯，也来不及找主人家弄一点茶叶带走。记忆却已经完成滋味的存储，腊肉烟火，此刻已悄然入脑入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饮茶的习惯就是当地人的生活方式和生存智慧，茶叶是当药的，是保健的饮料，是可做在菜肴里的，可以熬汤的，应该是很多年就留存的本能，是灵魂的需求，是融合进生命长河里的乡愁，乡土和乡情，乡亲和乡里，这个乡字不正写照了刚才进山的路径？这些茶叶，和猕猴桃，土鸡土鸭辣椒野菜，不都是人类的营养？

沩山还有一个吸引外地人朝圣一样来访的诱惑，那就是结合四羊方尊出土的青铜文化和实景演出的炭河千古情！我有理由相信，当年采矿炼铜，打造兵器和青铜文明的先人，无一不饮食本地的烟火茶。我推荐猕猴桃，推荐烟火茶，也推荐沩山密印寺，因为这是宁乡的物华天宝，也是人文历史，更是鲜活的当下。

我在沩山，有修建了别墅的老同学，有禅茶古寺，有那片山地的野茶，有私茶大师炒茶的预约，因此，肯定会有再次农家品茶的实践，我会不留遗憾，会带走一部分腊肉烟火茶，留待居家想茶的时候，粗人一样，大杯冲泡，咀嚼茶叶，任由人间烟火，滋润身心。战胜抗疫居家的寂寞，不仅有望梅止渴，还有烟火茶的遥想，炭河千古情模拟的恋爱，是发生在烟火茶山，发生在远古部落，也发生在每一个游客的眼前和心中的。

想家的游子，会想念烟火茶的实在，想爱人的远行者，知道那个人，那道茶在故乡等待。茶，不止适合知己，还适合婚姻呀。不止你煮的奶茶有恋爱的滋味，喝这种烟火茶吧，世俗之人，人间烟火，粗鄙的农夫，铸造过千古不朽的青铜方尊，他的爱人，必曾用陶器煮过这种腊肉味的烟火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