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未来究竟该由自然决定,还是由人类自己决定?
在第91届奥斯卡电影奖最佳外语片提名名单上,德国影片《无主之作》是当时我唯一没有看到的。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我才看到这部长达3个小时的影片。虽然它最终没有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但却不影响成为一部意味深长的艺术佳作。
影片讲述了一个德国艺术家的成长史。故事开始于1937年的德累斯顿,一个具有国家社会主义信仰的讲解员正在为一群观众介绍着博物馆里的抽象派、荒诞派现代艺术作品,将这些作品贬斥为疯狂的、神经错乱的产物。库尔特和他美丽的姨妈伊丽莎白就是观众的一员。伊丽莎白热爱艺术,喜欢听到下班的公交车一起鸣响汽笛,带她进入天国。伊丽莎白也断定,库尔特具有艺术的天赋。但是,因为一个用玻璃盘子打破自己头的疯狂行为,伊丽莎白被断定患有精神病,强制送往精神病院,后又被送进毒气室杀死。
长大后的库尔特进入了德累斯顿艺术学院学习美术,认识了也叫伊丽莎白的女孩,并爱上了她。而伊丽莎白的父亲就是当年判定库尔特姨妈具有不良基因而送她进入毒气室的德国医生卡尔。在二战期间,卡尔被法西斯政府任命为“遗传健康法庭上的鉴定法官”,在维持德意志民族优良基因的幌子下,结束了很多无辜者的性命。战后,因为救了苏联军官难产的妻子一命,卡尔逃过了罪责,还被授予“人民功勋医生”称号,当上了医院院长。
库尔特以优异的成绩从德累斯顿艺术学院毕业,马上找到了工作,但他在东德的大环境下感受不到艺术的自由,于是和伊丽莎白偷偷越境逃到了西德,进入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继续学习。在这个以先锋艺术著称的大学里,库尔特从迷茫到顿悟,终于明白,只有走入自己的内心,才能真正实现艺术的自由。
看完《无主之作》,显然有两个命题引起了我的思考:其一是对艺术本体的思考,我是谁?什么才是自由的艺术?其二则是对人类未来的思考,我们的未来该由自然决定,还是由人类自己决定?
在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习惯于传统美术的库尔特开始拙劣地模仿那些别出一格的行为艺术,并沉迷其中,直到他的导师维顿教授点醒了他。战争期间,他是德国空军导航员,但第二次飞行就被击落了。是那些他本来要轰炸的对象——克里米亚的鞑靼牧民把他从飞机残骸里救了出来,并用毛毡和油脂把严重烧伤的他包裹了起来。毛毡和油脂渗入他的身体,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从此以后,他就与这两样东西结下不解之缘,成为只用毛毡和油脂创作的先锋派艺术家。维顿教授告诫库尔特,要想清楚你是谁,你是什么,你的创作才有意义。
于是,所有关于艺术,关于自己的回忆涌上了心头,库尔特画了记忆中的姨妈和自己,画了被逮捕的德国军官,画了自己的岳父卡尔医生,又因为光线的奇妙效果,把3张画叠印在了一起,形成了震撼的效果。接着,他从街头、报纸找来各种不同的摄影作品,临摹到画布上,加上特殊的模糊效果,形成了自己的独特的艺术风格。
在成名之后的画展上,库尔特回答记者说,他也不认识这些人,不过是根据普通的照片临摹罢了。正因为不认识,他才能更好地看到画面中真正的内容,而“一切真实的,都是美好的”。这正是影片片名《无主之作》的由来——明明是模糊又没有主题的画作,却有着真实的力量;明明画中的人物是真实存在的,作者却压根不认识他们。正如影片最后所说,让艺术不再是传记式的记录,艺术才彻底成为艺术。当作品本身并不包含作者,却处处可见作者的灵魂时,作者才是真正找到了“我”。在影片的结尾,库尔特在一片汽车的鸣笛声中,找到了真正的自我。
第二个更有意义的命题是关于生命的延续的。影片中的卡尔医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人物。他是一名妇产科专家。他信奉纳粹德国的“纯种雅利安人”理论,赞成以绝育或者直接杀害的方式终结所有的“无价值的生命”。所以他对神经质的女孩伊丽莎白果断地以“剔除不良基因”名义判了死刑。他甚至因为伊丽莎白的输卵管瘢痕而残忍地亲手终止了亲生女儿的妊娠,夺走了她的孩子。
是的,人生并不是完美的,这世界上存在着无数疾病,存在着无数对人类有害的基因。那么,我们是否有权利像卡尔医生那样剥夺了他人的生命?以未来的名义人工干预现在的人生,究竟是否符合人道的原则?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我们所生存的地球已经经历了几十亿年的进化,从细菌到单细胞,从单细胞到复杂生命,从植物到动物到人类。进化的过程就是自然选择的过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无数疾病和基因欠缺在进化的过程中一点一点消失,今后还会继续消失,这就是进化论,就是自然发展的规律。而用人工的方式来干预人生、剥夺生命,既违背自然规律,也违反人道原则。纳粹法西斯的“人种净化”理论是荒唐的,反科学的,绝不允许的。利用基因技术对人进行改造,同样也是荒唐的,反科学的。《无主之作》提示我们,历史的覆辙不能重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