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凯 | 当樱花落下，请各自缤纷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聂鲁达

用长镜看生活，看到的不止于自身，许多自以为是的烦恼，原来在人海中轻若浮萍，宏观来看何止是喜剧，简直是靠泪水倒映出来逗笑的趣剧。

——林夕 《原来你非不快乐》

我坐在自行车的车座上，懒散蹬着脚蹬子向前骑行。路灯慢慢浏览我的形影，从侧面映出一个曲折的影子，像滩移动的水迹，也像冰冷的鬼魂。晚上十点钟了，路人不算多，骑行者却不少，他们立起夹克的衣领，把撸起来的袖子重新撸下来，盖住大半个手背，驼着背骑着车。我之所以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是因为我要去接我的妻子回家，她加班所以很晚下班，作为体贴和安全的考虑，我需要接她回家。或者说，我出来骑车散心，由妻子陪我回家。不管怎样，婚后的日子便像这深秋夜晚的景致，凉意四起，但是却不算寒冷。

我穿着咖色条绒夹克，配着一条灰色卡其裤子，边缝被我的坐姿糟蹋的走了样，既不体面。但是搭着一双旧皮鞋，也算合乎逻辑。我停在了她的单位门口，厚重的大楼在夜晚显得神秘也变得愚蠢，细微的光从楼道里映出来，白炽灯的纯粹让人严肃。她从楼门口走出来，面无表情，当他看到我时，便忽然露出笑容，但很快被一个哈欠取代。我推着车子迎着他走过去，她穿着灰色呢子料大衣，双手牢牢被坐在口袋里不肯伸出。一个疲软的皮包被挎在左肩。

“晚饭怎么吃的？”我随意问过去。

“老样子，和同事一起吃的，就在大楼后边的小摊。”她用不情愿的语气回答道。

我笑了笑，说：“你比我强多了，你吃饭还有个伴儿，我今天一个人在家吃残羹冷炙，孤独极了。”

“你真懒，一个人也能做做饭呀，老吃泡面会把身体吃坏的。假如我天天加班，你岂不是面黄肌瘦。”她冲我大声嚷着。

我说：“是呀，你说得对，不过一个人真不想张罗下厨，你要是在，我准也会系着围裙动动炒勺。快走吧，以后听你的。”

她用右手挽住我的左臂，我们走了一段路。周围的建筑被路灯罩上暖色，黑色的窗子像富有灵气的瞳仁，时而被灯光引燃，显出生活的镜像。车轮的辐条平缓的转动发出轴承温润的声响。

她讲道：“今天累极了，下午趴在桌子上等能立刻睡着，没想到你能来接我，一出楼门立刻轻松啦。”

我唏嘘到：“谁是来接你的，我是晚上闲的没事，骑车出来逛逛，不小心碰见你的。”

她说：“哼！……”紧接着她松开我的左臂，停留在原地不动了，我走了几步回头笑着说“生气啦？小气鬼！早料到的，嘿，快走吧!”她语气带着胆怯的说着：“你这个人一点儿都不浪漫，也不幽默。就算…就算是你说的那样，你就不能顺着我说么，还故作矜持，有意逆着你的来意。混蛋！”我狞笑起来，帮她系好脖颈的扣子免得招风，坐上车座，走吧，骑车带你能快点回家。她猛掐一下我的手臂，攥紧的小拳头挥向我，说：“我才不要坐你的车，既然你是出来逛逛的，那我不打扰你了，你接着逛吧。她径直走向前方，在高高的树木旁她想一只小鹿，黑黑的头发盖住雪白的脖颈，瘦削的身躯在深秋里变得富蕴柔情。我追过去，说：“呀，别闹了，谁说是出来闲逛的，快上来吧，早点回家，早点休息。说真的，我做好了晚餐等你回家吃的，我现在还饿着肚子呢，所以才来等你的。”她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来，双眼红红的像颗没有大气层的星球那样美丽，她抽泣着说：“你知道我一个人下班后多想在回家的路上和你一起散散步，多想看见你等我的样子。婚后工作忙极了，多想和你一起吃晚饭。你这个傻瓜，偏要把我气哭然后又变成个大好人，总之，你是个大混蛋，但是我别无他法，只能在你的未来里和你一起保存这份装傻。我把她扶在车座上，缓缓离去。至今我仍然不吝啬我对她在生活里的冷嘲热讽，但是“闲逛”时亦有初衷，便是等她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