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就 是 那 座 山
提前收到了官方发布的消息,今日将有较为恶劣的天气,大家都在群里周知今天哪儿也别去,取消了所有的行程。
清晨醒来,如期落雨,打开阳台的窗,迎面感到阵阵微凉,春末夏初的风,像一杯30℃的清水。从高楼向下俯瞰,绿色的树木都在迎风而摆,街面少有车人,湿漉漉的空气让身体每一次呼吸都能通透几分。对面楼顶上有躲雨的鸟儿,我想起在福州居住时,六月的一场雷暴,一只鸟躲在了我窗边的檐下。我从书房走出来的一瞬间,看到它在玻璃之外,迷濛之中。
此时此刻,我站在十七楼的阳台上,想起站在二十八楼的点滴。那套居所好不好?当然好。方方正正的户型,一层可以布置成清新的场景,二层可以拉起窗帘拍一拍我的中国风。三层的天窗可以看到完整的圆月,躺在地毯上喝杯酒,不点灯,月光足够明亮。
我再前进一步问自己,是想念福州吗?当然想。不过,准确来说,和哪座城市的相关性,其实不那么明烈。一个人生活的基调是一种颜色,换了城市换了住处,其实都很难责备空气责备家具。灵魂总是没有变化的。
我在很漫长的一段日子里都在过度强调环境对于我思维的影响力,没有拍摄出好的作品,没有调整出合适的心境,我便责怪是环境的不体贴不周正。虽然环境多少是要担负一些辗转人心的能量,但是我找的借口也足够堆出一座又一座的高山。
/在福州居所里布置的一楼
怎么避免这些会干扰生活秩序的不必要情绪?出于我已经太过浓郁,这些情绪对我来说,已经产生了一定的干扰。恐怕只能是埋头苦干或者苦学。
这两天看了一部纪录片,《尺八·一声一世》。我在三春堂也拍过尺八,从日本千里迢迢来到中国的中古尺八,插在置物中,平静无声。后来可至师父来到馆里,在喧嚣的夜里,吹响了尺八,几个短暂的音节。我记录下了那个时分,明明人多纷扰,但我的照片里,只有可至师父和尺八的幽谧。
说回纪录片,我一边看一边不着边际地幻想了起来:我是不是也可以学习一下尺八呢?甚至于立刻打开了网购商店页面。不过纪录片看完以后就很乖张地选择打开音乐APP,听一听尺八大师们的专辑。承认自己平庸,并且不随意为三分热度和心血来潮买单,仿佛也是一种成长后的睿智。
但,总是可以有一些不需消耗无用之功的学习项目吧,比如语言。买一本教材,接下来便只是需要艰苦坚韧地付出,那么,可是会迎来些许回报。
苛责环境的时候,许是松散怠惰的一方托词。那么就要多吃点苦,而这一味,往后是回甘还是死苦,都如海潮,往复不同,昭示前路。
我算是经常打亲情牌的一位选手了——不过我的确在亲情之中,获取了巨大的人生支持。虽然这份支持,没有金钱的香气,只有无价真诚——即便如此,我也还是会有质疑和逃避的时刻。这又显得十分合理。
任何一份关系之中,除去亲密,透气感也是一剂良方。有了一些看起来温柔并充满光泽的距离,就像是夏天的傍晚,顺利完成了功课或者工作,踩着夕阳走回家,左边是璀璨朴素的河流,右边是碧绿徐徐的水田。十五分钟的脚程,唱完三首喜欢的歌谣,晚风拂过脸颊穿过身体,流向远方。
走进家门,有人回应:欢迎回家。餐桌上热气蒸腾,是喜欢的菜,再开一瓶冰啤酒,电视机也要调到轻松的频道。
两段过程我都憧憬,我都强烈地需要。“回”是两个圈,画圈的时间里,正是透气的契机。而闭合的两端,只是心境上的重叠,经纬度上,相隔万里——身在姑苏心在闽。
五一前一天夜晚,母亲发来消息,问我假期有没有回家这一项安排。我的回复是没有。在谁也不知道的后一秒钟,我立刻打开了12306的APP,查阅车票剩余量。当然,通版显示着“无”是预料之中的事。
我打开我的硬盘,好多年的五一就纷至沓来,家乡的山、武夷山、玉溪的山。我总在山里。和植物重逢,和山中的人情进行往来。
后来,我便离开了山。在一座没有山的城市定居,这里有许多小小窄窄的河流,穿过城市穿过道路,穿过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每个人都宛如一口锅中的食物,生生熟熟之间轮转,没有人声称是此地的主人,也没有人否认自己的属地铭牌。大大的城市里,分明一张不够扎实的织网,你走你的通道,我馋你的路。
/当时全文:情人之间无声的约定
再后来,我明白了,我就是那座山。移动的山,流浪的山,一直回头的山。
山出山
山外山
山浊山
山随水行水随山
山涌山崩山上山
志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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