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格力|细雨骑驴
细雨骑驴
文|白音格力
读郭保林老先生一篇关于“醉翁亭”的文章,他说:“中国文人大多是得志时为官,不得志时为文,官高诗好者甚少。当他们仕途蹇涩,官运蹭蹬时,就放浪山水,寄兴烟霞,凭借荒村野树,落日夕晖,抒发心中块垒。歪打正着,中国文学史正是由这些不得志的文人涂山画水,狂歌浪吟,筑起一道道绚丽的风景。倚松傲啸,对月煮茶,鸡声野店,细雨骑驴,这种超然处世的山村生活,谁又能说不是士大夫精神的重要内容?”
由此段文字,我再次想到人生真是无法去计较得与失的。现代人生活要比古人容易得多,自然也不必考取功名,方可有大好前途,且可光宗耀祖。
我还在想,如此说来,如今的人,因不必过分牵绊于仕途之争,那不是更容易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吗?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古文人失之官场,得之山野;今人得之富足生活,失之精神渊薮。
今人依然在忙,忙着所谓的“得”,甚至不惜拿健康、情感、信誉、良心等去换取,更甚至有人铤而走险,拿生命去赌。想想很恐怖。
在如今是很难看到这般“倚松傲啸,对月煮茶,鸡声野店,细雨骑驴”超然处世的山村生活了。只是偶然间,可能在某名山深处,见得有痴心者,抱琴或提壶往山中佳处去,相携友人,共赴一段良辰。
我们大多数人,都在红尘中奔走,哪有闲情逸致去享受一番呢?其实不过是懒,是日复一日的麻木,才舍去了生命最初的芬芳,活得如一块僵木,没有绿,没有香。
想想“倚松傲啸,对月煮茶,鸡声野店”我都曾享受过,唯独不知“细雨骑驴”滋味。
所以,我在“细雨骑驴”四个字里,沉溺了很久。特别是今天正好下雨,蒙蒙的细雨,有点江南烟雨的味道。
正好去办事,我便特意走了一段路,在那半个多小时里,细雨丝丝,惹得我头发、脸上、手上、身上,都是湿湿的诗意。
路上走的人并不多,偶尔碰到的多是打伞的人,我就那样悠哉游哉地走着,慢腾腾地走着,感觉特别惬意。虽然我没有驴可骑,但我有细雨;虽然我没有驴可骑,但是我走在我慢悠悠的时光里,这一段时光就是一头欢快的小驴吧。
我“骑”着自己的时光呢!
说到小驴,想起我记忆中的一头“驴”了。
高中时童安格的《忘不了》特别火。其中有一句歌词是这样的:“为何一转眼,时光飞逝如电。看不清的岁月,抹不去的从前。”
不知为什么,那个年代少年的我,竟为这么几句歌词生出无限的惆怅,总觉得时光看得见,就在我的眼前,就在我长长的发间,就在我的指间,飞逝如电,叫人心寒。
但后来我给“飞逝如电”这个词改动了一个字,改成了“飞逝如驴”。改后的四个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但是我却特别钟爱。闪电倏忽一瞬间,确实消失得快。可是我的青春啊,怎么能用“快”来形容那残酷的时光呢?那残酷的时光分明还有一份让人无法改变的倔脾气,头也不回地离我而去呀。像驴一样,那些消失的时光像一头驴一样,一去不回头了啊。
如今再也无法像古人那样骑驴走在细雨中,去看九溪烟树了;也无法骑驴而行,不管细雨如何凄冷,只往那深山老村里去,只为赴一场茶约。
想想是叫人伤感的。但是,我一直相信,只要心有良辰,我们总会有细雨骑驴的闲情与雅趣。再想想吧,那该是多么美呀——
骑着自己时光的小毛驴出发,那细雨呢,是“沾衣欲湿杏花雨”,你闻着雨中的香,穿过一截雨巷,遇到听雨歌楼上的少年,或深巷卖杏花的姑娘。你被细雨,很快就带到山里,你连连惊叹“山色空蒙雨亦奇”,一路树生烟,叫人乐不知返。也许还会走到“野渡无人舟自横”的雨岸边,那就登上小舟,干脆一夜“画船听雨眠”,别提多逍遥。
好人生,能藏雅于室,
怀古于心,简朴于日常,
一生随缘随喜,且喜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