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焦振丨上阵父子兵(四)

作者简介

焦振,1997年7月出生于河南省鹿邑县,河南安阳工学院大一在读。爱好文学,喜欢创作。

文学

上阵父子兵(四)

作者焦振

旺财这伙人是被大家亲切地称为“最没出息的贼”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就是因为他们没有不偷的东西,只要是被他看见的,甚至连厕所里的手纸都不会放过。

偶尔晚上做完案到了白天他们就会像没事人一样去被盗的那家去看笑话,尤其旺财很喜欢那种说不出来的成就感,每次旺达都是被怒喝着不准出门的,他们怕他屁也不懂地就把事儿交代给别人了。

旺财他们曾在一个村子里打了一个漂亮仗,那户人家只住着老头儿老婆儿,家里也是很有钱的主,这是黑三提前几天就打听清楚的,晚上旺财他们就用同样的方法对这家进行了扫荡,把所有的大小物件通通都拿走了。

一大早上老太太就坐在门前哭着骂了起来,村里人闻声都围了过来,这其中也站着黑三和旺财,老太太哭着把家里被盗的事情说给了大家,老头儿也把大家迎进去看了,大家被这一幕惊呆了,这偷的也太干净了吧。老头激动的说:“我就没见过这么贫的贼,你说电视机啥的偷也就偷了,竟然把我的腰带、床头上放着的半盒烟、门后边的两瓶啤酒还有香炉旁边的半把香都偷走了。”

大家都笑了,他们也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贼,都愤愤地骂着这挨天杀的贼,他们在嘀咕着说贼肯定是开了车过来的,要不根本就拿不走这么多的东西。旺财和黑三站在人群里只得听着别人的骂,黑三拉他走他却不走,他说好戏还在后头哩。

正这么说着隔壁家的王大嫂也哭哭啼啼地过来了,她说自己家也被盗了,她家晚上没住人,是今天早上刚发现被盗了的,大家都不相信,以为她是在开玩笑,等到大家去了看了以后才知道是真的了。大家问她都丢了什么东西,王大嫂带着哭腔说:“一台洗衣机,是前天刚买的,还有一辆三轮车,三轮车时间也刚买不到半年。”

大家瞬间明白了贼们是怎么把那些碎东西拿走的了,他们并没有开车来啊,就是空着爪子来的,用一家的车拉走了两家子的东西。

一时人群中就议论开了……

“这贼的心该有多黑呀!”

“嘿,怪了,这贼怎么能把各家的底摸得这么清呢?”

也有人笑着赞叹贼们的智商:“嘿,这贼也是聪明啊,他不忘用隔壁人家的车来拉东西。”

“饿死鬼托生的贼,没出息的货,就没他看不上的物件。”

“贼偷东西这么大动静这老两口咋就没听见呢?”

“下药了,人一闻见就困,躺那儿跟死人一个样,啥都听不到了。”

一听人传下药了大家就惊慌起来了:“这咋样也看不住贼啊,你屋里人再多他们给你迷晕了也不管球用。”

“那狗呢?一晚上安静的也没听见狗叫啊。”

大家这才想起了狗的事情,纷纷往家里跑,但家里的狗几乎都没有了,最后人们在麦苗里还有麦秸垛里找到了好多条狗,它们都已经硬了,每条狗的死法都一样,都是夹着尾巴蜷着腿,地上各有一片起着沫子的呕吐物。

“怪不得听不见狗叫哩,这狗都死球了还叫个屁啊!”

“这帮畜牲,不光给人下药,还给狗下药啊!”

“那是,他不把狗药死也不方便偷东西啊。”

“这肯定还是之前偷狗的那伙子人。”

“转行了,现在都流行转行,这样干半夜得顶上偷半年的狗啊。”

“他们把狗药死了怎么不把狗拿走呢?”

“嘿嘿,贼也不傻,这么小的狗人家看不上呀。”

……

人们这样越说越多,越说越恼,诅咒的骂祖宗的不断,最后嚷嚷着就报了警。

哭骂了一大个早晨老太太就去厨房做饭了,但他刚进厨房就嚎啕大哭了起来,老头儿听到慌忙跑了过去,他看到厨房里的一幕没有哭,反倒忍不住吃吃地笑了,厨房里煤气罐、煤气灶、锅、锅盖儿、碗、筷子、勺子、盆还有锅台上的一个打火机都干净了,像洪水冲过一样的干净……

旺财兴奋极了,看到别人的气愤他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别人恶狠狠的谩骂在他听起来就是赞扬,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诸如此类的“胜仗”还有许多,隔不了几天从四面八方就会传来这种被“洗盗”的消息……

东边传来了老头儿的哭声:“我晚上在儿子家看家,一觉醒来屋里都被盗干净了,连我兜里的二十块钱还有半盒子烟都不见了。”

西边传来了老头儿的哭声:“我上半夜在大儿子家睡,走时候好好的,下半夜回到小儿子家一看都已经被盗干净了。我又赶忙赶回大儿子家去,怕中了他们调虎离山计,可到那里一看都已经被偷了,中间拢共隔了不到一个小时啊,呜呜呜,这可怎么给孩子们交代啊!”

南边传来了老太太更大的哭声:“我不活了,活不下去了啊。你们这贼太胆大了,大白天就把我家偷了,欺负我老太太眼不好啊,这是明抢啊,土匪,土匪,我一个寡老太婆能有啥好玩意儿啊,你们偷我。”

北边传来了老太太的哭声和骂声,还掺杂着老头儿的叹息声:“你说你个死老头子,家都被偷干净了,你还能睡着啊。”

老头坐在床边揉着眼看着家徒四壁直抹泪:“那我也不知道啊,被狗日的下了药,这人就不当家了啊。”

……

旺财他们还是大手大脚地花着钱,吃的用的都要是最好最贵的,尽管这样挥霍他们却觉得钱越花越多,怎么也没有以前那种花光变穷的恐惧感了,这就更加应了黑三的那句话“钱是赚来的,不是攒来的”。他们隔三差五的就会去城里潇洒一回,泡泡澡,蒸蒸桑拿,吃点野味,逛逛窑子都成了家常便饭,黑三问旺财怎么不贪恋村里的美子了啊,旺财不做回答,脸涨的通红,连呼吸都不顺畅了。黑三不知道他和美子的关系,只是觉得上次那个女人吸干了他的身体,给他的心理蒙上了阴影。

由于这一段时间的猖獗活动警察对各个村里的治安都加强了力度,人们的防范意识也增强了。旺财团队开始休养生息了,起初他们想着这种紧张气氛最多也就持续一个星期,但一连等了个把月都没有等到可以下嘴的肥肉。中间他们只铤而走险地做了一单生意,却没有任何的收获,他们这次选择下手的对象还是帮儿子看家的老头身上,当他们收拾好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屋里被迷倒的老头却醒了,老头儿在屋里大声地喊着人抓贼,由于这家是在村子的里面,周围都住满了人家,老头喊了不一会儿周围人家的灯就亮了,他们听到了脚步声和开大门的响声,黑三和旺财都慌了神,扔下东西就跑了。

他们并没有跑远,他们不甘心空手而归,贼不走空,如果空手走了这是很不吉利的。他们想破脑袋也没有想明白为啥老头儿会醒过来,明明都下过药了啊,狗下药了都没有醒。等了两个小时他们估摸着大家都该散了又返身回去了,他们回去人是散了可老头学精了把屋里院里的灯都打开了,这下就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了,正在他们准备走的时候旺财想起了这家那条大肥狗,这是被他们来的时候药死的那条狗,一开始旺财就想着走的时候要把这条狗带回去吃肉,现在行动失败了他想着把狗带回去也算没有白来这一趟,隔着墙头旺财看到了墙角下卧着的狗,于是他就派旺达跳进去把狗递过来,旺达刚才也被吓着了,他猛烈的摇着头表示不去。

旺财气坏了,他伸手在旺达的头上打了一巴掌:“没用的货,咋这么胆小啊,吃的时候怎么那么慌啊?”

黑三听旺财这么一说也开始顺着他的话刺激着旺达:“哈哈,胆小鬼,胆小鬼……”

旺达的确被激着了,他压低声音喊着:“我不是胆小鬼,我不是胆小鬼。”

黑三和旺财笑得更大声了:“不是胆小鬼,不是胆小鬼就跳进去啊。”

旺达跳进去了,并且顺利把狗抱了出来。

旺达的大腿上被狗咬了一口,这是旺财和黑三吃完狗肉以后发现的,他们并没有吃那条狗,因为那条狗是个病狗,整个脸都长满了红癣,两只眼比兔子眼还要红,身上的毛也都褪的漏皮了,在灯下一看到这条狗他们就吓了一跳,心想这要是吃了肯定得病啊,于是一大早旺财就驮着卖了,用卖来的钱买了好多熟狗肉!

被狗咬了就要赶快打狂犬疫苗,旺财也知道这个常识,黑三却不相信,当旺财要拉着旺达去打针的时候黑三阻止住了他:“打啥针啊打针,那都是骗人的,破一点皮至于吗?你看他不是好好的吗?”

“不打针人会疯的,就跟疯狗一样乱咬人,以前我们村里的一个妇女被狗咬了就疯了。”旺财说。

黑三一听就笑了:“你忘了我以前是干嘛的了啊,贩狗的,谁有我跟狗接触的多啊,被狗咬着的人我也见得多了,我有办法治的。”

黑三让旺财找来了一根用过的竹筷子和香油,他把筷子头上蘸满了香油,放在火上烧了起来,竹筷子从里往外淌着油剧烈的燃烧着,最后就只剩下了一根黑色的碳灰,黑三用手碾碎碳灰就抹在了旺达的伤口上。旺达吓得喊出了声,黑三在他头上打了一下说:“喊啥喊啊,又不是打针。”

旺财疑惑地问黑三说:“就这?”

“就这。”黑三肯定的回答。

“这管用吗?”旺财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管用吗!肯定管用啊,人家被狗咬了都是这么治的,也没见谁疯了啊,这是偏方,偏方治大病哩懂不懂。”

旺财不懂,但他懂的是他的这种方法在旺达的身上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第二天旺达就发了烧,浑身像炭火一样的烫,并且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把肉放到他的面前他都不看一眼。

旺财害怕了,他想赶快把旺达送到医院里去,但黑三又阻止住了他,他说旺达并不是得了狂犬病,而是被那条狗魂附体了,放一挂鞭炮把狗魂吓跑就好了,旺财觉得也有道理,以前每次偷完狗都会放一挂鞭炮驱驱邪,而这次没放炮就出了这事儿。晚上旺财就放了一挂长长的鞭炮,心里边立刻就安定多了。

这一挂鞭炮是起了作用的,第二天旺达的烧就退了,旺财也放了心,直夸黑三懂得多。但旺达的病并没有好,从高烧变成了低烧,只是旺财用手感觉不到烫了而已,旺达浑身没有了一点力气,天天躺在床上,有时候就蹲在门口一动不动。旺财以为他只是普通的感冒就给他拿了各种药,让他好好的休息着,下乡踩点的时候也没有让他去。

经过近一个月修整,旺财和黑三觉得风声已经过去了,可以继续下手了,其实这只是他们的感觉,他们心里清楚现在是不稳定时期,可是他们必须要铤而走险,因为经过一个月的山吃海喝他们的资金就像水位一样渐渐的滑下去了,这是他们最感到心慌的事情,他们手里不能没有钱,一刻也不能没有,没有了钱自己自然就成了过街的老鼠,就屁都不是了,他们想那种生活是比死还要痛苦一万倍的。

经过两天的踩点和观察黑三很快确定好了下手目标,晚上临行前他喊了旺达,旺达也很想去可他还是浑身没有力气,连站起来力气都没有了,黑三骂他是装样,是只吃不干都货!

旺财对黑三这样骂旺达心里是很不高兴的,他觉得他骂的不单单是旺达,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哩,他这样骂他是啥意思?显然是在嫌弃我们爷俩啊,这不是明摆着的卸磨杀驴吗?旺财气是气、恼归恼,可明面上还得跟他保持和谐,因为眼下只有跟他合作才能有的肉吃!

黑三在心里跟他也打着同样的算盘,他看透盗窃行情越来越不景气了,一直都在想着跳槽转行。在旺财的钱花光以后黑三就开始从心里不待见他们爷俩了,黑三觉得很吃亏,他们是两个人吃喝而自己只有一张嘴,这样下去时间越长自己就吃亏越大啊,同样他现在也只有强忍着,只有继续与他们合作才能够转到更多的票子。

晚上旺财和黑三两个人一同出发了,旺财干了旺达的工作,先负责爬墙头观察院里狗的情况,旺财很不高兴跟黑三理论了几句,黑三一句“你儿子不来你就得替他干他的活,要不他凭啥只吃不干啊”噎得旺财没了话,今天很顺利,这户人家里没有狗,屋里也没有人,两个人一进去就像发了疯的狗一样扑了上去……

第二天这十里八乡、大街小巷都传着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派出所昨天晚上成功抓获了一伙入室盗窃的贼,令人感到可惜的是贼竟然跑了一个。

一时间四处都炸起了这一话题,人们见面不在千篇一律的询问吃饭问题了,而是问“前庄昨天晚上抓住一个小偷你听说了吗”,如果对方还没有听说的话他就会详细的讲一遍经过和贼所做过的坏事儿,两个人要是再次碰面了就会站在路边继续更深入的讨论这伙贼,他们恶狠狠地咒骂贼们没有良心,好像他们家就被盗过似的,好像贼就是被他们抓住的似的。

乡派出所的院子里一个早晨都臭烘烘的,人们都以为是厕所里掏粪了,但有人去里面看并没有掏粪的,寻着味儿溜达了几圈才找到臭源,就是从审问室里散发出来的。

这间审问室不知道多久没有用过了,可能从建好以后就搁置在那里了,里边堆满了落了一层灰尘的桌椅板凳,乡里多年来都不曾有过大案,即便是谁偷了谁的东西、谁跟谁打了架也就在办公室或者在案发现场就解决了,根本就没有审讯室的事儿,所以多年来审讯室几乎就成了一个仓库,在大院的办公房盖好以后审讯室也没能进去住住,因为大家一致提出没必要,把那么好的房间当“仓库”完全是大材小用。

但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审讯室就发挥了巨大作用,贼是抓来了但却没地方安置,关在办公室也的确不像个样,于是大家就想起了那间审讯室,连夜就把里面的杂物堆放到一边了,房间的中间也有了不小的一片空地。

审讯室的门和两个窗户都大开着,因为里面太臭了,门外站着的两个年轻警察也是直捂鼻子。房间里的审问声和拍桌子的声音也随着臭味从窗户里涌了出来,这是李所长的声音。

房子的正中间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眼睛是浑浊的,两条腿上沾满了猪粪,经过一夜的风吹都已经干在了上面,硬硬的像一张抹了浆糊的报纸,这就是旺财同志,在昨天晚上的行动中英勇就义了。昨天晚上两个人拿着战利品刚准备撤的时候黑三站在院子里就隐隐看到平房上闪了一个黑影,他立刻意识到了大事不妙,再仔细看了一会儿上面接连又闪了好几个人,他和旺财扔下东西就从后面翻墙跑了,旺财害怕的厉害,他是第一个跳的,但点子很背一下子跳进了一个猪粪池子里,两条腿陷进去整个人就像翻了身的王八有力也使不出了,黑三学聪明了,他换了个地方跳出去就跑了,留下粪池里的旺财怎么喊他也不回头。

虽然被抓了但旺财并没有感觉到多么的害怕,他想这还是跟上次一样的,抓进去最多也就是批评教育,大不了再罚两个钱,很快就会释放的,相反他倒开始有点嘲笑黑三了,他觉得他现在的逃亡就跟自己上次躲进深山老林一样,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逃跑的才是傻子,他想着以后出去见他了一定要好好地羞辱他一番。

面对李所长的审问旺财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他觉得很丢人,不全是因为进了局子,而是因为这个李所长他太熟悉了,他担心他会把自己被抓的狼狈样告诉村里的每一个人!那样以后自己在村里不就永远都要戴着“贼”的帽子了吗,还怎么混下去啊。

这个李所长就是旺财的老邻居李老头的儿子李辉,之前旺财只知道他在镇里当警察,但没想到竟然当上了所长。抓旺财的时候李辉是亲自去的,所里其实早就注意到他和黑三了,只是因为一直没抓着现行,这一段时间以来所里都二十四小时监密着他俩,就等着他们下手哩!昨晚上旺财一看到李辉心就凉了半截,他还记得那年自己偷了他家的油灯被李辉打的事情,所以旺财就装起了王八,无论他问什么旺财都一字不发,他在等着派出所的处罚,让交多少钱就交多少钱还有什么必要跟他们费这口舌啊。

所里的警察轮换着审问旺财,问他作了多少次案了,问他同伙还有谁,问他以前偷狗的是不是他们……,旺财被这些问题问懵了,他低着头好像在努力地回想似的,但警察看出来他这是在装迷。李辉给旺财点了一根烟,旺财贪婪的吸着,李辉吐出一口烟小声地问旺财:“那一年你偷我家煤油灯的事儿还记得吗?”

旺财一听脸都红到脖子根了,他不说话,奋力地吸着烟来平静着自己。

“后来我家的那条狗也是你干的吧?干就干了,你说,都过去这么长时间我还能让你赔啊。”李辉继续说。

旺财还是不说话,李辉大声笑了出来,旺财被这笑声弄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看你这几年日子过得不赖啊,听人说你天天能吃肉喝酒,上城里快活,可不简单呐。”李辉一个人开始自言自语了:“听说你还在山西买个媳妇哩,后来怎么听说你把她赶跑了,还撇下个儿子。多好的媳妇啊,看村里哪个不羡慕你,可你有了儿子媳妇咋就不往正道上走哩,傻啊,有福都不知道享。”

旺财胡乱地听着,他已经变成了王八。

后来一个审讯的警察告诉他说他这次犯事儿大了,叫什么入室盗窃罪,是要判好多年刑哩。旺财听了浑身像被泼了盆凉水,他心里开始慌了,不过他还是在告诉自己这是警察们诈他哩,他在电视里看过这叫什么击破人的心里防线,他才不会上当哩!

旺财的事儿传开了,村里人自然就知道的更加清楚了,事发的第二天村里就议论开了……

“这个货就不是人造的,坏得流水。”

“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狗汉奸能生养出什么好东西啊。”

“恶有恶报,人做的坏事老天爷都给你记着哩,等攒够了就一定会遭报应的。”

“那个货让他在局子里坐到死才好哩,就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货。”

“对,对着哩,天生手就不干净,出来了还是会偷这个拿那个的。”

“他那个儿子旺达呢?”

“你不知道啊,爷俩早就搬到镇里一个贩狗的那里住去了,都几个月了。”

“哦哦,我说这阶子咋没见过他呢。”

“镇里那个贩狗的我认识,我的狗就买给过他,这货也不是啥好东西,明面上是收狗其实背地里也偷狗哩。”

“这狗日的旺财跟他就是穿一条裤子的,我说这货天天闲着咋有钱喝酒吃肉哩。”

“都是偷的,那多快啊,动动手就顶在地里扒拉半年的啊,那么多钱不吃喝干啥啊。”

“听说他买的那个媳妇也被他撵走了?”

“不撵走他还有脸在这混吗,整个破鞋一个,在旺财逃亡的那一年里就往家找野汉子,随便给点东西就让人睡,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听说他那个媳妇没有走远,还生下一个孩子哩,现在还背地里干着那种事儿哩。”

“那这下旺财一进去他那个儿子可该受罪了,连饭也吃不上了吧。”

“哪呀,现在在医院呢听说,今天下午是他那个妈把他送过去的。”

这个消息是大家没有听说过的,都纷纷询问为啥住医院了?

“好像是狗咬的,孩子都病的不行了旺财也没给他治。”

“啧啧,看看这心多孬啊,虎毒还不食子哩。”

听说了旺达被狗咬了大家有替他感到悲哀的,摊上这么一家子又有啥办法哩。也有人说这就是报应,坏事做尽了,老天爷来算总账了。

旺财的事迹在村里成了最大的新闻,看那三个一群、五个一堆的人没有不在说这件事的,他们时刻散布议论着事情的最新动向,原本旺财那就摇摇欲坠的人品经过这件事就更不能看了,小孩子们都把他当成是电视里最坏最坏的敌人了。

在乡派出所干耗了两天旺财嘴里也没蹦出来一个字,民警对他也不再审问了,由于他所犯的案子影响恶劣已经引起了县里的重视,今天下午就要把他送到县公安局了,在走之前李辉给他拿了自己的裤子换上了。旺财一开始拼命地拒绝着不穿,他在电视里看过,这一定是行刑前的最后安慰,一旦穿了裤子下一步就该是枪毙杀头了,旺财害怕了,像一头待宰的猪一样嚎叫着……

旺财今天没能去了县里,在晚上将近十二点的时候他坐着警车回了家,是李辉一个人送的他。旺财手腕上的铐子没有了,他坐在车窗前两眼呆呆地望着窗外,外面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还是那么看着,一路上俩人都没说一句话,空气凝固得像结了冰。

原本下午旺财就要被送到县里了,就在出发之前李辉接到了他父亲打来的一个电话,是村支书让他打的,李老头简单地说了村支书交代的话:“旺财的那个儿子旺达你知道吧,死了,今天死的,在医院里,被狗咬的,治晚了,没救过来。”

李辉听了父亲这断断续续的叙述脑子像木了一样,眼睛里瞬时滚下了两滴眼泪,村支书的意思是让旺财回来一趟,毕竟是做父亲哩。

李辉挂了电话就悲痛地哭了起来,他用凉水洗了脸,强忍着眼泪去了审问室。旺财正在吃饭,他戴着手铐很不方便,只能用两只手同时往嘴里送饭,当李辉看到旺财时就怎么也忍不住自己了,他面对着墙发出“戚戚”的哭声,用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把事情给他说清楚,旺财听了咧着嘴哭了起来,嘴里的饭掉得满衣服都是。

旺财和黑三被抓后美子就去找了旺达,她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儿,这样她就可以理所应当的去扶养他了。但当她在黑三的家里见到旺达时他神志都已经不清了,大腿上被狗咬的地方也开始溃烂了,她看到这一幕眼泪就哗哗的流下来了,嘴里也愤恨的骂着旺财,骂他猪狗不如。

旺达被送到了医院,但医生说已经晚了,打上疫苗也没用了。再有一个星期就是旺达八岁的生日了,美子买了蛋糕放在了旺达的身边,旺达兴奋极了,那眼睛亮的分明就没有事儿的啊,美子在心里祈求着奇迹的降临,但旺达就是不行了,一整个蛋糕他只吃了几口,并且蛋糕在肚子里打个转又“哇”地吐出来了,这要是在他好的时候一定能吃完的。旺达说把蛋糕放着等病好了再吃,他还朝着美子笑哩,她点着头眼泪都流到了嘴里。

李辉把车停在了旺财家的大门口,旺财坐在车上看着前面车灯投到前面的两道光,他不敢扭头往家里看,他害怕看到那悲凉的一幕,他多想这一切就是一个梦啊,如果是梦他就不用再去承受这痛苦的悲剧了,他又想时间如果在此刻静止该多好啊,那样他就在车里坐到老,坐到死,坐到没有思想就可以摆脱这一切一切的黑暗了。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想象罢了,钟表还在不紧不慢的走着,别人家的人都在幸福地睡着。

旺财下了车,脚踩到地上就像踩在了棉花上一样,一个趋咧险些栽倒,还好被人架住了,旺财被架着进了家,他脑子里已经没有了一点意识,院子里挤满了人,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大家都在等着旺财的回来,村里管事儿的老头儿已经帮着把事儿都料理完了,门框上的对联撕了,棺材和寿衣也都准备好了,这些钱都是美子掏的,屋里的妇女都在忙活着给旺达穿衣服,男人们一齐喊着“一二三”在调整着棺材,每个人的眼里都水汪汪的,没有人不替旺达感到可惜的:“这么小的孩子啥好事儿都还没经过哩,可惜啊!”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旺财进屋没有大喊大叫地哭,反而是特别平静,他握着旺达的手一句话也不说,只呆呆地看着他,回忆着和儿子在一起的画面,他好像睡着了一样,他做了梦,梦到了刺眼的阳光和在麦秸垛上嬉闹的狗,旺达把自己埋进麦草里大声喊着“董事长,董事长,你猜我在哪里”,旺财提着镰刀在弯腰割着麦子,满脸都布满了汗珠,浑身被太阳晒得火辣辣的,他没有时间去理睬旺达。旺达还在叫着,后来他听到响动以为是旺财来了就开始装睡,他感到脸上一阵发痒,那不是旺财在逗他,而是一条黄狗在用舌头舔他,旺达爬起来追着黄狗撵……

按照习俗年轻人如果去世了是不能在家里过夜的,无论是白天死的还是晚上死的都要在天亮之前安葬了,而这种埋葬也是极其简单的,草草的打个墓,在以前穷的时候连个棺材也是没有的,拿席卷了就算了事了,现在人有钱了,不论年长年幼的死了棺材寿衣都是全的,这是对死人的告慰也是活人的自我安慰。

旺财回来后整个人就傻了,别人怎么叫都叫不应他,人都说他丢了魂,到封棺前主事儿的老头儿让他为旺达擦个脸他也不动,最后只好让美子代替她了,她趴在棺材沿上用棉花蘸着碗里的水慢慢给旺达擦着脸,她忍不住眼泪哗哗的往下淌,周围的男人妇女也都跟着流泪,人告诉她可不敢把眼泪滴在旺达的身上啊,她就强忍着,可哪里忍得住,眼泪就像那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有人只好拿着毛巾不住地给她揩着泪。

旺达安静地躺在棺材里就像睡着了一样,那脸分明还透着红哩,他一定只是睡着了,只要稍用力一点就能唤醒他的,美子是这么想,于是她给旺达擦脸就用大了劲去擦,最后便扔掉手里的棉花和碗使劲去摇晃他了,周围人见状就把她强拉走了。旺达不是睡着,他的确死去了,美子都晃乱了他的衣服他也没有醒过来,人们又把旺达的衣服重新抚整齐了。旺达穿的是一身古代皇太子一样的衣服,头戴一顶黄色的圆帽,脑门上还镶着一块方形的宝石,腰上也系着一个香囊,整个棺材里都飘满了香气,再往下穿着一条绿绸缎子的裤子,脚上传着一双长筒的黑色靴子,这简直比活人穿的还好,所有人都这么说,说旺达到了那边就能当上太子了,以后还能当皇帝哩,你看他那脸多有福气的样啊!

开始封棺了,一个年轻小伙子拿着铁锤用力的砸着铆钉,锤子下面闪着一道一道的火星,屋子里沉闷的“叮咚”声传出去老远老远……。

旺财这才被震醒了,他发了疯似的去阻止提锤的年轻人,被几个人挡在了一边,旺财趴在地上拿头直撞地,喉咙里发出叽叽咕咕的响声,他开始用手打着自己的脸,边打还边从喉咙底部发出孱弱而且尖锐的嚎叫:“怪,怪我啊,啊……,是我害死,是,是我害死了我的儿子啊。咋,咋不让,让我死啊。”

大家眼睛里的泪水都打着转儿,在灯光下一照像钻石一样的亮,男人们砸完了最后一根铆钉,用麻绳也捆紧了棺材,屋里开始陷入了一片混乱,踢里咣哐脚步声,搬动声和男人们极有节奏的吆喝声,这是要出葬了,屋里院外都响起了人们的抽泣声,这就算是吹打的响器了,这是人们共同为旺达唱的开路歌。

埋完人回来天都蒙蒙亮了,近处远处都传来了鸡鸣狗叫,村人们都前后忙活了一夜了,旺财很感动,他“扑通”跪下向他们磕了三个响头,这是他对大家的感谢也是他内心的忏悔,他只能这么做了,他没有机会在去为他们做其他的事情了。起来后他又向美子磕了一个头,美子扭过头不看他,眼泪在哗哗地流。

天亮后旺财就坐着警车离开了,原本昨天都是要把他送到县里的,但出了这个事儿以后李辉就极力向上面申请让旺财回家一夜的,好说歹说,最后写了保证书才批准的。旺财坐在车上像个孩子一样四处张望,这样普通而又美丽的风景是他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他打开了窗户,这秋天的风可真凉啊,路边的草叶上沾了一层颗粒般的白霜,树上的叶子也开始落了。汽车路过了村西头老刘头的门口,那栋村里唯一的楼直直地戳在那里,像北京天安门上的红旗一样,老刘头坐在楼前那块被磨得锃亮磨盘上,抽着旱烟美美地望着楼顶,下面的一条小黑狗用嘴巴使劲儿的蹭着他的腿,却怎么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老刘头看到了坐在警车里的旺财,他没有吃惊,很平静的冲他笑了一下,李辉开着车说:“这老头儿又坐这儿了,儿子把高楼给他盖好就很少回来了,唉……”旺财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朝着老刘头挤出了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李辉看了也传染性地笑了,连车外面的太阳也被传染了。

旺达死了,村里也变得平静极了,也没有人再去议论咒骂旺财了,像是旺达带走了他所有的罪恶,仿佛这个村里从来都不曾有过这个人似的,也从来没有发生过后面这所有所有的事儿,他们不认识旺达,也从没听说过旺财,只是以为这是谁家所养的两条狗的名字。

美子也走了,她卖掉了旺财的房子,把钱都上交给了法院,她离开了小七,带着孩子永远的离开了这里,这里有她太多太多的回忆,好的、坏的、美好的、痛苦的、忘掉的、忘不掉的……她只想永远离开,把这一切的一切都埋进土里,她还有一个儿子的啊,也叫旺达。

平静了几个月后,村里的议论再次的炸了锅,黑三死了……

村里人霎时围绕着黑三说开了,也是咒骂声不断,关于黑三这几个月的逃亡生活和和死因众说纷纭,听起来每个版本都是合理的。有人说黑三刚开始也学着旺财躲进了山西的深山老林里,但他吃不了苦,不到俩月就受不了了,回来吧,他没劲再走回来了,于是就在哪里买了一张车票,等他上车的时候才被告知票是假的,有人说在车站看到他了,见他在垃圾桶里翻吃的东西,他亲眼看到他吃了一个被唾沫浓痰泡软了的馒头,别人就问他为什么不报警抓他呢?那人就支吾了嘴,说等他反过神来人就看不见了,那车站多少人啊,乌泱乌泱的。

后来就不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了,有说是扒火车回来的,胳膊上擦的铁青,有说是走路回来的,脚后跟都磨的没皮了,但不管是哪种说法,他回来了,这是真的,他没有回家,而是在城里躲起来了,听说他偷了一个卖烧饼老头儿的钱,还把老头儿打晕了,偷了好几千块钱哩。

那他是怎么死的呢?听的人着急了,讲的人像古时候说书的一样故意停了嘴,美美地抽上口烟在继续讲下去。

怎么死的?美气死的。他腰里有了钱就吃顿好的,泡了个澡,然后就去逛窑子了。有人说了这货心可真大啊,他不知道警察都在四处抓他的吗,不躲起来还敢往人多的地方凑。

你懂什么,他就是知道警察在四处抓他哩才回来的,因为他知道他跑不掉啊,他都已经想好自己的后路了,那就是死!狼狈的冻死饿死在深山里还不如回来爽一把再死呢。在去逛窑子之前他就喝下了毒药,听说是在他就要达到高潮的时候突然就倒在床上口吐白沫了,那个女的见死了人衣服都没穿就跑到大街上去了,也不知道害臊了,人都说她就是干那行的,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过了,哪里还知道害臊不害臊啊。

也有人说他是逛完窑子以后才喝的药,是死在了一片树林里,那一棵树上的皮都被他用手抓花了,他的十根手指头也都沾满了血,指甲都断了。

人们听的头皮都是麻的,虽然这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但也能让人感觉到疼,没有人去计较他是怎么死的,反正都觉得高兴,都说这货才是害死旺达的凶手,这就叫恶有恶报。

人们正在谈论着突然听到了从旺财家方向传来的鞭炮声,炮很响,也炸了很长时间,以前人们习惯了他家每天响起的鞭炮声倒也不觉得什么,现在这安静了这么久突然又放了炮就引起了全村人的好奇,有人问旺财家这是干嘛的啊?

有人回答了:“现在这已经不是旺财家了,你不知道他媳妇把房子地皮都卖给一个老板了啊,人家哪会看起这破房子烂院子,这不,人家铲平了要盖大楼哩。”

哦哦,这狗日的旺财家的大楼要拔地而起了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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