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郝文昌丨散文/时光深处（外一篇）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郝文昌：笔名文以清心。咸阳市作协会员，咸阳市职工作协理事兼兴平分会副秘书长，兴平市作协理事，中国当代检察文学研究会会员，昭通诗社会员。在各类报刊发表散文诗歌近300篇，多篇作品被收入《2015年中国诗选》、《中国青年诗选》、《咸阳百年优秀散文选》等选本。出版散文合集一部、诗歌合集一部，翻译英文诗歌300余首。
郝文昌
小城西北角有一个小广场，几乎每天早晚都聚集着许多老年人。他们有的徐徐地绕着圈散步，有的坐在花坛边沿的木质长凳上三三两两地聊天，有的目光宁静，平和，甚或茫然地看着广场中央一群中青年妇女随音乐的震荡而翩翩起舞。太阳升高了，或是天黑透了，老人们陆续起身散去，期待着明天清晨的再一次相聚。过一段时间，总有几个面孔没有出现，而且永远不会出现了，却有新的面孔融进来。
关中这地方的乡村有一句古话：“锅老了就成铁了，人老了就成鳖了”，听起来好恓惶。老人有一份养老金，身体即便不算很硬朗，只要能够自理，老两口互相照应着，还不至于沦落到可怜的地步。何况子女不孝顺的极少，退休职工不必说，连乡村的老人都有了养老补贴，尽管不算多，但一个个都哄哄孙子孙女儿，帮着料理点家务，乐呵呵地颐养天年呢。
清晨路上，我常常见一对六十岁左右的老年夫妇在人行道上散步。老妇人大约是疾病的后遗症，一条腿很不灵便，然而在老伴搀扶下一步一趋地向前走，脸上略微带点疾病咬啮之后的焦黄之色，眼里浅浅地含着一丝羞涩，更多的是一种满足的平静。那个显得稍微年轻一点的老伴眼神里没有一丝厌倦和疲惫，反而闪着几分担当的骄傲。
迈过不惑之年的门槛，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站在了时光深处的边缘。再过十多年，我也会成为花坛边静静坐着的一个，也会在长凳上默默反刍往日的时光。
一个老人，就是一株秋风里枝叶颤动的老树，尽管叶子已经不再葱郁浓密，但删繁就简，枝条欠伸得会更加舒展。一张张皱纹纵横的脸庞，宛如树木的年轮，铭刻着几十年漫长岁月里的阳光和风雨。俗话说相由心生，还真是有几分道理。平日里善良、温和的人老了看上去总是一脸福相，身边谈天说地的人也多；脾气古怪或者成天抱怨不休的人老了就一脸苦相，身影也有些孤单。
一个老人，就是一簇即将燃烧殆尽的篝火，尽管火苗渐渐缩小，光亮仍在，温暖依然。流年似水，悄悄改变着一个人的身躯和心灵，所有的荣名与悲喜都随时光远去，所有的眷念与执着都被岁月冲淡。静水深流，是该拥有几分波澜不惊的旷达与淡泊，抵达人生的澄明境界。
青少年还有希望和憧憬，中年太忙碌，没有时间瞻前顾后。衰朽残年不会突如其来，只会一步一步靠近，除了回忆往昔，还有很多未来的空白可以去填补，何况这时候阅历更加丰富，思想更臻于成熟。我崇敬的老人杨绛就是老得好漂亮的最佳例证，尽管病痛不时折磨，生活也多有不便，但老人的思维清醒而缜密，一百岁后还在挥笔写作。近日读她的《走在人生边上》，不禁被字里行间的宁静与睿智深深打动。小城的老人们也因力所能及的共同爱好形成了一些圈子，老年书画协会的老人们每周聚一次，现场创作，谈诗论画，有的还出版了书画或诗词、楹联集；有的每天清晨集体练习太极拳，常年坚持不懈；有的读书写作，有的喜欢摄影。在这些兴趣爱好中，老人们不仅自得其乐，延年益寿，还能深切体味生活与艺术的丰盈之美。
轮椅上的散步者
每日傍晚的散步已经成为多年的功课，或走到北原的半坡上，或在小城的繁华商业街看形形色色的人群，聆听市声的喧嚣。
有好几次，我都遇到一个坐在轮椅上“散步”的男子。他双腿自膝盖以下都没有了，轮椅脚踏空荡荡的。一双健壮有力的手臂，粗大的手掌紧握着两侧闪亮的钢轮，宛如小船上摇动双桨的艄公，每一使劲，轮椅都向前滑行好长一会儿。他不慌不忙沿着街道右侧徐徐而进，我在另一侧和他保持同样的速度，一面禁不住看那轮椅上曾经饱受摧折但依然坚挺的身躯。他看上去约摸有三十来岁，也许因为白天很少出门，虽留着满腮的胡茬，面色仍然很白净。从他的表情看不到自卑、怨艾，更看不到愠怒，只有淡淡的宁静与平和。在街道两侧店铺灯光和远处霓虹灯的照射下，他的眼睛闪着灼灼的光。平素看惯了街上行人冷漠的眼光，疲惫的眼光，喜悦的眼光甚至怨毒的眼光，他清澈如水的眼眸像闪闪的金钥匙，能够开启一扇通往安宁之域的大门。
像所有街道上匆匆而过或徐徐而行的人们一样，我没有面对他闪烁的目光并和他交谈，也从未见过他和街上某人说过一句话。他都经历过怎样惨痛的过去？他现在生活得怎么样？冒失的询问定然会揭开他已经结痂的伤口，有谁忍心这么做呢！
怀着无限的惋惜和祝福，看着轮椅上的背影悠然远去。一阵晚风吹过来，路旁古槐稠密的枝叶发出簌簌低吟。
（责任编辑：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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