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年鉴选刊》2020春季卷作品连播（22）】高 专卷：取 暖(外二章)
咖啡色皮衣搭放椅子上，一肩的波浪随意扎成马尾辫，淡黄竖条毛衣隐约着岁月熟透的果实。
生活突然转向，明天你将远走高飞。
一改在生活的边缘彬彬试探的习惯，言语冲垮了昔日亲手堆积的，并从演绎的角色中剥离出自己。
忽推的心窗照得半睁半闭看世界的我极其不适。
昨天背靠冬阳。今天冷风打动了一街的旗子。
春城小花园西餐厅的正午，雅座稀稀松松的人有种年节前的冷清。不间断的话或许只为盖住那些起伏的心事，并悄悄腾空满腔的郁积。对突变的现状只字不提，然而无意间怅然还是冒出了泡。
此时刻，我们太需要心的偎靠，哪怕只如此对坐着，也是对彼此的温暖与拯救。
常常错过在一墙之间，上下楼梯间或一念之间，因没有相携者，我们在衣冠锦饰中抖颤。出现看得见了——但两心实则隔着千山与万水。心与心的路是人世间最遥远崎峭的探险之旅。
生活不会稍停，我们还得循着它的背影小跑着追赶上去。
明天你将腾空北去，从此天各一方。
续杯中，果茶喝出白开水味。杯盏间时间之尾正溜逝。
我开始焦躁起来。你起身离座留有的余地里，我搓热了手……
当你折返坐定时，搓热的手一把握住你滑润且略显冰凉的手，像一团火捂住冰……
很少低头的你眨动着眼睫毛，有了不易觉察的动容。
也许，这是留给你关于温度的最后印象了。
撤出音乐咖啡的氛围，诀别街口时，冷风撕扯着大衣，似乎想留下条条缕缕的记忆。眼看一个巢穴被抽走根根枝条，待孵化的蛋砸溅一地。
世界太大，大得没人听清我痛的叫嚣。
刚清晰的又将一片模糊。
明天此时，轰鸣声中你将划过蓝天隐去在彩云中，我会登顶西山翘首为你送行。
而实际上，内心的口子越撕越大……
一场风暴正在贯通。
夕阳撤走，白天耗竭了身形。
鸟从我们头顶划出匆匆的弧线。
毫不迟延，夜君临统驭在众生的头上。
时光松垂。不必取悦，不必为了别的，但得寂然面对自己，面对内心——不管白天扮演何角色，此刻愿意以否，通通得面对。
这索然之色勾出月影一样渐次勾出心的千姿与百态。
夜色洇定。踏着心跳的节奏，在期盼展开的怀抱中，你飘然而至……落落大方中携出新的韵致。洋红色晚礼裙，紫红高跟鞋，胸前吉庆的牡丹开得壅容大气。
面对画图，像梦在岁月的雕镂中现出轮廊，我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他人，偌大的茶苑里，你我间是一壶玫瑰红茶和绘饰着蛇形图案的生日蛋糕。口口杯杯中，淤积的心事向我和婉地决堤，一如窗外池塘，在锦鲤鱼的穿梭中漫溢。
京腔的抑扬顿挫里，铺开了憧憬放飞并牵惹出失意与悲伤，和丈量过东西南北后，戴着木头眼镜看不透的世故人情。
掀去披肩露出纤柔润白的手臂，适宜抚琴的手指捋动着密泽秀发。
美擦拭着锈蚀麻木和沉睡。
积习消溶，惊蛰传来，冥顽光秃的刹那绿茸茸了。
继续听着，想听出更多的心迹；看着你，一下下，我的心便扇起了翅膀……
甚至倏地站起身来——想向你言明些什么！
霍然，一声雷电垂挂池面，嘎吱嘎吱木门摇摆，煞白电光中，坐立不安的你，显得孤立无援和惊恐，心在左倚右靠中落空……
啊，什么还空着，空得如此虚弱，空得颓草丛生……好似冷风吹着希望的灰。
向前不折返的独木桥上，失落和接二连三的丢弃后，什么才是慰藉的平衡棒——尽管百年后，我们将幻为空气去吹嘘云彩。
烛光衬红了生日的脸颊，茫茫人海的潮汐中，你双手合十默默祈福……
就这样，亮堂岁月在你的轻柔之气下，作了青烟。时间新的跳动又偏执兴奋地嘀哒起来。
如此时刻，有种疼痛已然袭来，顺手一摸，发现自己又被噬咬，扳着手指头一数，心里咯噔……
氤氲黏着的氛围中——夜色愈深了。
来时夏之末，步出龙灵茗苑，已经立秋。
另一个季节汹冷地展陈面前。卷卷裤腿，你和我还得蹚过季节和季节后一个个的年年岁岁。
明天瑞雪就将漫天撒落。今天我们已握紧离别的手。
不知何处才是归宿，伫立世界的十字路口，形形色色的诱惑徐徐掩来。
或许人，一辈子都在寻找温软平静的床，而又不得不百年后还颠簸于狂横的风雨。
静默，静默如寒星照耀，像退去光芒的天空，翱翔的雁群也沉落如石。
烟缕般不慌不忙地，人群里升起一支歌，一支饱浸情感的歌一一尽管分别压得它异常沉重，真诚的痛苦竟让你觉得在享受一种幸福；尽管短暂的时光若一滴水掉进生命的瀚海里，溅起的却是扑鼻的芳情。
歌——这支离别的歌!
我将把它放在生命的花房里，永远珍藏！
我走了——也许因为酣畅的风暴诞生在寥廓的天空，我却活在寡味的大地；也许万物在泥泞下述说生命由渺小走向伟大的故事，我的理想仍踯蹰干枯的小路。
每活一天，有的人不会放过朝别人红日朗照的生命摇降森森霜雪，也有人在用鲜血映红别人过于孤寂的天空。
窗外的树叶枯落后依旧复苏，人生尽头的台阶上，我深信，每个人必将接受公平的奖惩！
明天瑞雪飞舞的原野上，情人们依偎温暖怀抱，在纷扬雪花下聆听春天打开香盒的声音，远离笑声的雪松下早多了两行弯曲的脚印。
我走了——难说也只是为了人间这样一些美好的日子！
(选自《散文诗》2020年第4期和《21世纪散文诗》2020.3.22)
诗家档案：高专，生于云南个旧，现居昆明，在云南人民出版社工作。鲁迅文学院第22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上世纪80年代开始发表文学作品，散见《诗刊》《散文诗》等报刊和多种年选本。